从大理寺出来后李言便干脆直接坐到了马车前面自己操控马车!
青篷马车碾过湿冷的石板路,在黎明前最深的墨色里疾驰。-零\点~看_书\ .更¢新.最/快?车厢内,李言裹着赵伟临时找来的粗布斗篷,身体随着颠簸晃动,脸色在透过车帘缝隙的微弱天光下显得愈发苍白。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炽热与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殿下,我们这是……”赵伟看着马车行进的方向,心提到了嗓子眼。
“东宫是不能去了!”
“皇宫!皇宫才能保住咱们的命!”李言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去求见皇爷爷!立刻!马上!”
这就是他逃出大理寺后最迫切的目标。
李泰将他无故投入死牢,图谋害命,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必须抢在李泰反应过来、编织出赶到皇宫,将这份血淋淋的控诉直接递到这座帝国最高权力者——他的祖父,大魏皇帝的面前。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或许可以换取暂时喘息和庇护的途径。只有待在皇帝身边,李泰才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他要利用这“死而复生”的震撼,利用皇帝对亡父太子可能残存的一丝旧情,为自己搏得一线生机!
“快!再快!”李言不顾身体的虚弱,猛的挥鞭向马的背上。只是狠狠一甩鞭子,发出清脆的破空声。
拉车的驽马嘶鸣一声,四蹄翻飞,速度骤然提升。马车在寂静的京都街道上狂奔,车轮碾过石板发出隆隆的声响,在空旷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赵伟死死抓住车厢内的扶手,脸色发白,却不敢出声打扰。
李言的心脏随着马车的颠簸狂跳不止。他紧盯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皇城轮廓,那巍峨的宫墙和森严的殿宇,此刻不再是冰冷的权力象征,而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灯塔。
他脑海中飞速盘算着见到皇帝后该怎么说,如何控诉李泰的恶行,如何强调自己作为太子唯一血脉的悲惨处境。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他必须在李泰的爪牙封锁宫门或皇帝被蒙蔽之前冲进去!
眼看巍峨的宫门已遥遥在望,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朱红和高耸的阙楼轮廓在破晓的微光中清晰可见,希望似乎触手可及。-1?6_x¨i+a′o*s,h?u`o?.*c·o~m¢
就在这时,后方骤然响起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迅速迫近!
“不好!追兵!”驾车的男子声音带着一丝惊惶,猛地回头瞥了一眼。
李言和赵伟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只见后方街道的尽头,数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薄雾,当先一人,正是去而复返、满脸狰狞的王福!他身后跟着数名身着黑衣、杀气腾腾的王府护卫,手中钢刀在微光中反射着寒芒。
“李言!站住!奉惠王之命,捉拿逃犯!”王福的厉喝如同夜枭嘶鸣,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他显然从最初的惊骇中回过神,得到了李泰不惜一切代价格杀的严令,此刻再无顾忌,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
“冲过去!别管他们!直接冲宫门!”李言嘶声咆哮,指甲深深抠进车厢板壁。希望就在眼前,绝不能功亏一篑!
李言猛抽马鞭,将马车催动到极致。马车在狭窄的街道上左冲右突,险象环生。王福等人策马狂追,距离在不断拉近。一名护卫甚至策马与马车并驾齐驱,挥刀狠狠劈向车厢!
“铛!”一声脆响,刀锋擦着车厢边缘掠过,削掉一大块木板,碎屑纷飞。赵伟惊叫一声,李言也被震得一个趔趄。
“来人,有人冒充皇太孙殿下,这太孙殿下一直在咱们惠王府呢,给我把这个冒牌货抓去大牢。”王福看着李言一脸得意的对着侍卫大声吩咐着。
李言知道他是得到李泰的吩咐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蔓延。宫门虽近在咫尺,但王福的刀锋更快!眼看就要被追上围杀在这皇城根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路口骤然响起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
一队盔明甲亮、手持长戟的京都巡城司卫兵,正按例巡城至此,恰好横在了马车与追兵之间!
“何人敢在皇城脚下纵马喧哗,持械行凶?!”卫兵队率一声洪亮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x¢7.0!0+t¢x?t′.,c-o`m′数十名卫兵瞬间摆开阵势,长戟前指,森然的杀气弥漫开来。
疾驰的马车被卫兵拦住去路,不得不急停下来。紧追而至的王福等人也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不安的嘶鸣。
王福脸色铁青,看着眼前这队杀气腾腾的卫兵,又看看近在咫尺的宫门,知道强闯是死路一条,更会彻底暴露惠王府的意图。他强压怒火,对着卫兵队率抱拳道:“这位军爷,我等是惠王府护卫,奉命捉拿这个假冒皇太孙的人!此人……”他指向车厢,“胆敢冒充皇亲,罪大恶极!请军爷行个方便!”
卫兵队率目光如电,扫过王福的腰牌,又看向那破败的马车车厢,眉头紧锁。冒充皇亲?这在皇城脚下可是泼天大罪!他不敢怠慢,手按刀柄,沉声道:“无论何人,在皇城脚下动武皆是大忌!此事需查证!车内之人,出来答话!”
车厢内,李言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他猛地掀开车帘,站了出来。虽然衣衫褴褛,形容憔悴,但当他挺直腰背,昂首面向卫兵时,那份属于皇族血脉的矜贵与威严,在黎明的微光中竟异常醒目。
他根本不看王福,直接对着卫兵队率,用一种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庄重语气道:“本殿下乃大魏皇太孙李言!有要事需即刻面圣!此等恶奴胆敢追杀皇嗣,罪同谋逆!速速让开,本殿下要入宫觐见皇祖父!”他刻意提高了“谋逆”二字的分量。
“皇……皇太孙?!”卫兵队率和他身后的士兵们全都惊呆了。李言的身份和“谋逆”的指控如同重磅炸弹。再看看王福等人杀气腾腾的样子,卫兵们下意识地相信了李言几分,至少绝不敢再阻拦。
“参见太孙殿下!”队率反应极快,立刻单膝跪地行礼。他身后的卫兵也齐刷刷跪倒一片。宫门近在眼前,又有皇嗣身份,他们绝不敢担上阻碍面圣甚至纵容追杀皇嗣的罪名。
“拦住他们!”李言丢下这句话,不再看面如死灰的王福,在赵伟的搀扶下,跳下马车,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朝着那扇缓缓开启的宫门奔去。
王福眼睁睁看着李言的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后,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在巡城司卫兵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他只能狠狠一跺脚,带着人悻悻退去。
穿过重重宫禁,在宦官惊疑不定的引领下,李言终于在御书房见到了他的祖父,大魏的皇帝。
然而,踏入书房的瞬间,李言的心猛地一沉。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须发皆白、身穿明黄常服的老皇帝靠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暮气。而侍立在御案旁,正为皇帝轻轻研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叔父——惠王李泰!
李泰看到浑身狼狈、仿佛从泥泞里爬出来的李言走进来,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隐蔽的惊愕和阴鸷,但随即被他完美的掩饰下去,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言儿?!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会如此模样?快!快来人,给太孙看座!”
皇帝浑浊的目光也落在了李言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言儿?朕听闻你……身体不适?何以至此?”
李言的目光与李泰那双看似关切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碰撞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控诉,在喉咙里被死死扼住。他明白了,李泰早已先他一步入宫,并且很可能已经编织好了说辞!此刻贸然撕破脸皮,控诉李泰将他下狱,非但可能因无直接证据而被反咬一口,更可能让本就对他这个“前太子余孽”未必有多少感情的皇帝心生厌烦,甚至怀疑他诬告叔父,居心叵测。
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心,血缘亲情是何等的脆弱!他此刻孤立无援,唯一的依靠可能就是皇帝那点飘渺的恻隐之心。他不能硬碰硬。
电光火石间,李言做出了决定。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深深叩首,再抬起头时,眼中已蓄满了泪水(部分是累的,部分是急中生智),声音哽咽,充满了孺慕之情和委屈:
“孙儿……孙儿拜见皇祖父!孙儿不孝,未能常在祖父膝下承欢……”他避而不谈大理寺,只字不提李泰的迫害,而是用一种近乎孺子的口吻说道:“孙儿前些日子……心中实在思念皇祖父,寝食难安。听闻皇祖父近来龙体欠安,孙儿更是忧心如焚,恨不能立刻入宫侍奉……只恨……只恨孙儿无能,府中下人伺候不周,让孙儿不慎染了风寒,又……又出了些意外,落得如此狼狈,惊扰圣驾,请皇祖父恕罪!”他将自己的遭遇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思念成疾”和“意外”。
这番姿态,将一个失去父母、孤苦无依、对祖父充满依恋却又因“意外”而狼狈不堪的可怜皇孙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尤其那句“恨不能立刻入宫侍奉”,更是戳中了老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皇帝看着跪在下面,衣衫褴褛、脸色苍白、泪眼朦胧的亲孙子,再想到他英年早逝的太子父亲,以及他那同样死于非命的母亲和兄弟……东宫一脉,如今竟只剩下眼前这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了。一丝迟暮老人对血脉凋零的悲凉和对孤弱孙辈的怜悯,终究还是压过了帝王心术的考量。
皇帝沉默了片刻,疲惫地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了许多:“起来吧……你这孩子,想见朕,让人通传便是,何至于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朕……还没那么快闭眼呢。”他挥了挥手,“看你这样子,风尘仆仆,想必也乏了。先下去梳洗更衣,好好歇息。嗯……东暖阁那边还空着,暂且就在宫里住下吧,也省得来回奔波。”
“谢皇祖父隆恩!”李言再次叩首,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虽然未能告倒李泰,但至少暂时安全了!皇宫,就是他此刻最坚固的堡垒。
“儿臣也替言儿谢过父皇恩典。”李泰在一旁躬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真诚无比,“言儿能留在宫中调养身体,有父皇亲自看顾,那是再好不过了。儿臣也就放心了。”他的目光扫过李言时,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深处翻涌的,是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酷杀意。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累了,闭上了眼睛:“泰儿,你也退下吧。朕乏了。”
“是,儿臣告退。”李泰恭敬行礼,缓缓退出御书房。
转身的刹那,他脸上所有温和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令人心悸的阴沉。他快步离开皇宫,每一步都带着压抑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