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良的瞳孔猛地一缩,那份久居上位的从容与倨傲,在“一万石”这个数字面前瞬间龟裂。-s?o,e¨o\.!i\n!f.o,他死死盯着罗辰,试图从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吹嘘与心虚。
可他什么也没看到。
少年家主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罗家主,你可知,对朝廷命官虚报军功粮草,是何罪名?”蒯良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威胁。
罗辰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使君,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请入堡一叙,账目在此,实物亦可查验。”
议事厅内,罗辰没有多费口舌解释战役的惨烈,只是将一份罗福连夜赶制的战报递了上去,里面详细记述了如何诱敌,如何伏击,以及最后如何斩杀张猛。
他重点强调的,是罗氏坞堡在此战中,如何独立稳定了溃散的近万黄巾降卒与流民,避免了他们化为盗匪,祸乱荆南。
蒯良的目光在“收拢降卒万余”几个字上停留了许久。这是一个巨大的功绩,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万余降卒,每日人吃马嚼,耗费甚巨。?精*武`小\说_网` _无^错.内`容_罗家主竟还有余粮上献?”蒯良放下战报,话锋一转,重新回到了那个惊人的数字上。
“若无余粮,又怎敢收留这许多人?”罗辰反问。
荀衍适时地呈上一卷厚厚的竹简。
“此乃我坞堡的粮草账目。”罗辰没有去碰竹简,只是看着蒯良,“使君乃明理之人,一看便知真伪。”
蒯良狐疑地展开竹简。上面没有虚假的巨额数字,而是密密麻麻记录着坞堡周边每一片新垦荒地的位置、面积,以及一种名为“筒车”的水利器械带来的灌溉效益。
账目详细列出了每架筒车每日可灌溉的亩数,预估的粮食增产,甚至还有一份工匠对筒车进行改良的记录。数据详实,逻辑严密,环环相扣。
这份账目与其说是粮草清单,不如说是一份详尽的水利兴农报告。它所展现的,是一种远超普通豪强坞堡的治理能力和发展潜力。
蒯-良越看心头越是震惊。他无法辩驳这份账目的真实性,因为那种名为“筒车”的东西,只要派人去河边一看便知。这少年不仅仅是能打,他竟然还懂得经世济民!
良久,蒯良合上竹简,看向罗辰的目光彻底变了。·s·a_n,y?e?w~u/.+n¨e~t′再无审视,而是多了一份凝重与忌惮。
“罗家主有此奇物,实乃荆南百姓之福。”蒯良语气缓和了许多,“州牧大人若知晓,定会大加褒奖。”
他话锋再转,试探性地抛出真正的来意:“既然罗家主如此忠心为国,麾下精锐又善战,不若将兵权交由州牧府,拨付五百精锐,由官府统一调度,更能为朝廷效力。”
厅内空气瞬间凝固。陈虎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
罗辰却像是没感觉到这股杀气,他微微欠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使君有所不知。黄巾渠帅张猛虽死,其麾下悍将何义却率近两千残部流窜于山林之中,随时可能下山劫掠。荆南匪患未清,地方不靖。”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无比:“辰年幼,愿为州牧大人分忧,亲率本部兵马,将这股余孽彻底清剿。兵马,可受州牧大人节制,登记在册。但指挥若非一体,调度不灵,恐怕会贻误战机,反而辜负了州牧大人的厚望。”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忠心,又以清剿残匪为由,婉拒了交出兵权的核心要求。他同意接受官方的“节制”,却牢牢把“指挥权”攥在自己手里。
蒯良沉默了。他明白,眼前这个少年,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拿捏的。威逼,对方有实力;利诱,对方展现出的潜力比自己能给的更大。
“我罗氏立足荆南,所求并非一时之功名。”罗辰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指点着坞堡周边的荒地与河流,“我的目标,是引沅水之利,开垦万亩良田;招募流民,使其安居乐业;打通商路,令南北货物通达。如此,则荆南自固,州牧大人亦可高枕无忧。”
这番话,已经不是一个坞堡主的格局,而是一个地方执政官的蓝图。
蒯良彻底动容了。他意识到,刘表面对的不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地方豪强,而是一头已经崭露头角的幼虎。强行打压,只会两败俱伤。拉拢利用,却能为刘表稳定荆南提供巨大助力。
“罗家主之远见,良,定会一字不差地回报州牧大人。”蒯良站起身,郑重地对罗辰拱手一礼。
这一次,是平等的姿态。
送走蒯良的车队,罗辰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主公,邢、赵两家,怕是要坐不住了。”荀衍从屏风后走出。
话音未落,罗福便匆匆进来禀报,邢氏和赵氏的信使已经在坞堡外求见,言辞激烈,质问罗辰为何要私会州牧天使。
“让他们等着。”罗辰摆了摆手,转身对荀衍和罗福布置道,“立刻拟一份文书,就说我已为三家联盟向州牧大人请功,不日将有官府的正式任命下来,我等清剿黄巾之举,已是名正言顺。”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再从兵甲里,匀出一百套,五十套送去邢家,五十套送去赵家。告诉他们,这是州牧大人对我三家联盟的预先赏赐。”
荀衍眼睛一亮,抚掌赞叹。
这一手,既给了名,又给了利,将私下接触变成了为联盟谋福利,瞬间堵住了邢、赵两家发难的嘴。
“主公高明。”
罗辰看着远处夕阳,没有言语。
联盟的裂痕,用利益可以暂时糊上,但终究无法弥合。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他转身,将一份刚从蒯良那里获得的、标注有何义残部大致活动范围的地图铺在桌上。
“罗福,让邢家和赵家派人来取兵甲和‘好消息’。就说,我请他们共商,如何清剿何义这股匪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