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守在督帅营帐外的岳鹏,俨然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拨又一拨的军中各级将领不停地请求拜见岳丘林,虽然仇刚已经昭示全军上下,“岳丘林旧伤复发需要医治和静养,若有军务由他代为全权处置”。`n`e′w!t?i.a¨n,x_i-.^c*o′m!但是,接二连三发生的祸事,尤其是钧城突发的民变,使得将领们群情激昂,纷纷要求督帅岳丘林立即出面主持军务。
又一次的求见无果后,参将李鲧怒不可遏,一把攥住岳鹏的脖领,恶狠狠威胁他道:“督帅到底身在何处?我们要马上面见督帅!”
岳鹏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能继续强撑着以沉默应对。
“他奶奶的!肯定是你小子把督帅给暗害了,所以才会阻止俺们见到督帅。俺现在就要打死你,给督帅报仇!”李鲧用力将岳鹏甩在地上,举刀便要往他身上砍去。
“没有,我没有。”几近崩溃的岳鹏再也忍不住了,面对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武将们,岳鹏嘶吼道:“督帅是我的义父,我怎么可能害督帅?”
“既如此,那你说督帅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另一名将领叱问岳鹏道。
“将军他、他不在拴马镇。”说完这句话,岳鹏立刻捂着嘴呆住了,他忽然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句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果然,不到一时半刻,军中将士们都获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岳丘林已经带领着自己的私兵弃城而逃了。
天火、民变、主帅临阵脱逃,还有随时都有可能压境的敌方军队——这一切就像暗潮,在守城的河西卫众士兵中迅速汹涌、发酵。
当日晚间,数万西突铁骑以雷霆之势,突然兵临拴马镇城下。
而河西卫主帅岳丘林战前的失踪,直接导致守城将士阵前哗变,虽有副帅仇刚一力支撑,但毫无战力和士气的守军一击即溃,最终河西卫全军覆没。¢齐~*#盛£小§>D说?±网¨, )=更&新?¨±最·全]?
仇刚力战不敌,以身殉国,拴马镇以及从钧城赶来避祸的数万百姓,惨遭西突骑兵屠戮,尸横遍野、血流漂橹,楚乌惨叫数月而不绝。
其后,仅三日,西突铁骑势如破竹,迅速攻占钧城、黄栌城和连城,城破之日,黄栌城和连城城尉自杀殉国,钧城城尉郭锵则不知所踪。
河西卫十万大军一败涂地,几无生还者,河西三城全线失守,千里沃野尽成焦土。
拴马镇靠近东城门的一处破败的宅院内,阿樱紧紧地抱着自己年仅五岁的妹妹,二人皆惊恐万状地躲藏在院中的地窖内。
西突人破城之时,阿樱的父母和兄弟均被残忍屠杀了,而她和妹妹因为藏在了地窖里方才暂时躲过了一劫。
可是,整整两天了,西突人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是愈来愈多,听着头顶不断踏过的脚步声和马蹄声,阿樱的妹妹小荷刚开始还会时不时害怕地小声啜泣,可是到了后来她就虚弱的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阿姊,我梦见葱油饼了,还有大包子。”气若游丝的小荷趴在阿樱的耳边喃喃道:“阿姊,我、我好饿啊,真的好饿。”
阿樱低头看着妹妹愈发苍白瘦削的脸庞,咬咬牙,将其轻轻放在地上,对她小声道:“阿妹,你乖乖地待在这里,千万莫要出声,阿姊出去寻些吃的,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荷却用小手紧紧攥住阿樱的衣摆,对她轻轻摇了摇头道:“阿姊,不要走,小荷不饿,小荷不要一个人,小荷要阿姊,小荷怕。?完′本,神*站* *首,发*”
“阿妹乖乖的哈,姊姊很快就回来。”
阿樱狠心拿开妹妹的手,起身仔细听了听头顶的动静,大概是因为夜晚,地面上已经好半天没有马蹄声和人声传来了,确定了当前的暂时安全后,阿樱用力缓缓移开了头顶厚厚的木板,踩着矮梯小心翼翼爬出了地窖。
地窖外一片黑暗,虽不至伸手不见五指,但也很难看清周遭的景物,不过,这样的环境倒是十分有利于阿樱的行动。
在迅速将地窖的盖板恢复原样后,阿樱便猫着腰悄悄往厨房的方向挪了过去,就在她即将走到厨房的时候,突然被脚边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旋即她就跌趴在了地上,闻着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味,阿樱吓得立刻捂住了嘴巴,原来,绊倒她的竟是一具尸首!
正当阿樱颤抖着身子打算爬起来悄悄走掉之时,居然听到身旁的“尸体”发出了几下微弱的呻吟声。
阿樱一惊,哆嗦着手摸了摸“尸体”的鼻息,方才发现他居然还活着。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阿樱决定救下这个受伤的陌生人。
然后,经历了好一番周折,几近虚脱的阿樱总算成功将受伤男子拖入了她和妹妹藏身的地窖内,紧接着,她又从被西突人糟蹋得破烂不堪的厨房中找到了两块馊掉的饼子和半罐清水,以及一些疗伤用的草药。
黑暗的地窖中,阿樱摸索着,为受伤男子简单处理了一下前胸、后背和四肢上的伤口,又喂小荷吃了点馊饼,而后姐妹相拥沉沉睡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地窖之时,突然惊醒的阿樱吃惊地发现,她和妹妹的身上居然盖着一件血迹斑斑的外袍,而昨晚被她救回来的男子只着同样布满了血渍的中衣,正盘膝而坐着闭目疗伤。
待看清男子的长相后,阿樱差点儿失控惊叫出声,因为眼前的男子竟然就是将她从河西卫的监牢内救出来的恩人齐少宣!
阿樱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吃痛的感觉告诉她,眼前的一切不是梦而是事实。刹那间,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眶中滚落而下,此刻,阿樱无比庆幸自己昨晚救人的选择,否则即便是死去她也将会抱恨黄泉。阿樱痴痴地、呆呆地凝视着齐少宣,重伤在身的他虽然有些落拓但却并不狼狈,依旧清冷且孤傲。
晨辉透过厚木盖板上细微的缝隙,斜洒在齐少宣的身上,犹如给他笼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给人一种极不真实却又极美好的感觉。
阿樱屏住呼吸忍不住伸出右手微微向前,想触碰一下笼罩着齐少宣的那层梦幻般的光晕,却在即将要“触”到那道光晕之时,胆怯地收回了手臂,继续着她的痴痴凝望。
好一会儿,齐少宣方才调息完毕,当他睁开眼睛的刹那,阿樱急忙错开了一直深深注视着齐少宣的目光。
齐少宣看着阿樱,双手抱拳,微微颔首道:“谢谢你救了我。”
齐少宣的感谢让阿樱很是有些受宠若惊,阿樱忙不迭摆摆手,颤着嗓子道:“不、不用谢,不用谢。”顿了顿,她指着齐少宣满身的伤口和他毫无血色的面庞,关心地问道:“那个,你、你感觉怎么样?伤口是不是很疼,很难受?”
齐少宣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那个,你、你饿不饿?”阿樱手忙脚乱地把昨晚留下的一块馊饼翻找出来,又在自己身上使劲擦了擦,方才不好意思地递给齐少宣,“只有这个了,你、你吃点吧。”
齐少宣没有拒绝阿樱的好意,他掰了小半块饼放在嘴边,一点一点慢慢吃了起来。
“这是你的阿妹吗?”看着犹自酣睡的小荷,齐少宣问阿樱道。
阿樱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小声说道:“是,她是我的小妹,叫小荷。你——”
就在阿樱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的头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西突士兵们似乎正在搜查着什么,听声音离他们愈来愈近。随着西突人的搜索,阿樱看到齐少宣握着佩剑的手逐渐青筋毕露,她立时便明白了他应当就是西突人正在搜索的目标。
阿樱很明白,他们藏身的地窖即使再隐秘,也抵不住西突人一遍又一遍地毯式的搜索,他们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于是,阿樱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上次是齐少宣救了她,这次,换她救齐少宣。
决心下定后,阿樱俯下身,亲了亲妹妹小荷稚嫩可爱的脸颊,又摸了摸挂在腰间的荷包,那是齐少宣之前赠予她的荷包,里面装着的两块碎银,她一直没舍得花掉,始终戴在身上保存着。
终于,当西突人即将踏入他们所在地窖的小院时,阿樱咬了咬牙,飞快地将自己散乱的头发扎成了男子样式,并穿上了齐少宣的外袍。在齐少宣无比愕然的注视下,阿樱指了指自己的妹妹小荷,用唇语对他说道:“拜托了!”
然后,她起身用力推开了地窖的挡板,给了齐少宣一个无比美丽娇艳的笑容,便毅然攀出了地窖。
齐少宣蓦地起身试图去阻止阿樱,奈何伤势过于严重,还未等他站起来,地窖的盖板便被阿樱从外面阖上了。
透过盖板的缝隙,齐少宣看到了正拼命往远处奔逃的阿樱,还有一队追着她蜂拥而去的西突士兵。
激愤交加中,鲜血如注般从齐少宣的嘴里喷涌而出,而他却只能死死咬住拳头,努力圆瞪着赤红的双目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