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王念弟想认字,可以去大河村上学,每个学期学费八毛,还不到一块。
昨天她在刘大花手里拿到五百,这八毛钱对于她来说不算啥。
就是她的年龄有些大,十五岁上一年级,小学毕业就二十左右了,成绩好一点,上个初中高中,差不多得二十五。
这个年龄可是老姑娘了,他们这儿十八左右就嫁人生孩子。
她被刘大花赶出去,名声毕竟不好,年龄又大,再嫁人更是难上加难。
要是她真的去上学,工分基本上就挣不了几分,虽然有五百,但是没有进项,钱迟早要花完。
那些人摇摇头,谁都没说什么。
赵春梅离李家不是太远,可也有点距离,中午她就听到有人瞎嚎,听半天都没听出来嚎的是啥。
她正排队等着拿锄头,听见这些人说的话才知道,那个瞎嚎的就是李三柱。
看到秦绵绵过来,赵春梅伸手拉了她一把,“中午李三柱咋呼啥?他欺负你,就跟婶说。”
秦绵绵笑着说:“没啥,我让他教我认认字,要不然出门花钱买东西都是个麻烦。”
赵春梅没反应过来,王念弟让李三柱教她认字?
李三柱能教出什么东西来?
他家大头和他是同班,他肚子里那点墨水,几乎没有。
“别让他教你,他狗屁不懂。”
周围的人由刚才的不可思议,突然笑出声,李三柱那人,确实狗屁不懂。
这话让刘大花的脸青一块白一块,赵春梅说的却是事实,她没法反驳。
心里越来越心疼她花的几块钱,不停嘴地暗暗骂李三柱。
秦绵绵摆摆手,“他还是懂一些的,比如一二三,中午我听一听磨磨耳朵,能学会几个就是几个,总比一个数都不认识好。”
赵春梅点点头,她这么大,什么都不认识可不行,起码常见的数和汉字要知道,不然那一沓钱和票,要怎么花?
“不如我每天教你几个?”
她没提让王念弟去大河村上学的事,不是对她没信心,而是她的年龄就在那里摆着。
最主要的是村里有的人爱嚼舌根子,昨天那一场,隔壁大河村的没准已经知道了。
以她的了解,关于王念弟的风言风语绝对不会少。
昨天她就听到村里的长舌妇,在说王念弟,被她刺了回去。
这还是一个村的,别的村可能更是了不得。
红河学校上学的小孩子,还不是有样学样,他们看到王念弟上学,不知道会怎么欺负她。
秦绵绵连忙拒绝,“不用,现在先让李三柱教我简单的,以后我有不会的,再去找你。”
她哪能让赵春梅教她,她是学还是不学,不止浪费她们两个的时间,还浪费精力。
现在活重,谁不想下工好好躺床上歇歇。
她的目的就是告诉村里人,她开始学习了。
假如真的是七七年十二月份高考,这两年她去考试,拿小初高毕业证,不会显得太特别,能让这些人容易接受一点。
宁愿让李三柱中午吵她一会儿,最长撑不过两个月,她也不想去通过最笨的方法,让其他人知道,做样子。
“也行,不会的一定要来找我。”赵春梅没再坚持,她是不对李三柱抱有丝毫希望,但是钱和票上的数字和汉字,他肯定认识。
不说多,八九成还是有的。
大不了每个月她就去教王念弟,看看她哪里出错,再重新教她。
秦绵绵和赵春梅说了两句,就去排队领锄头。
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嘲笑不支持居多,少数是正常的。
秦绵绵大大方方的站在景祁安前面,任他们打量。
景祁安差点忍不住暴戾,裤兜里的手心被指甲戳得血肉模糊。
扛着锄头到了地里,刚站好,还没开始锄,秦绵绵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往旁边看了眼,景祁安的右手有点不对劲,手心没有贴在锄头木把上,而是虚握。
一阵风吹过来,味道比之前浓一点。
钱小雅他们都开始锄了,不像哪里有毛病。
血腥味只能是从景祁安身上传来的,秦绵绵微微皱了皱眉,谁没事惹他了?
她都没见过今天他跟谁说过话,从家里出来,上工的路上他还好好的。
不知道他哪根筋又不对了。
秦绵绵低下头锄地,让他瞎站着,反正不是她疼,也不怕伤口发炎感染。
景祁安边锄地,边用余光往秦绵绵脸上偷瞄。
什么表情都没有,再瞄两眼,确定没有。
景祁安满脸不开心,他敢保证秦绵绵闻到了,刚刚还皱眉了,一转眼就和往常那样锄地,都不担心担心他。
他们可是青梅竹马,有将近三十年感情的,他对她不好吗?
出差给她带礼物,把她身边不安好心的人处理干净,他从来没跟她发过脾气,任她打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但她一直没发现他对她的感情,他正准备跟她表白,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她度假回来。
结果人却回不来了。
直女,一根筋。
景祁安怨气冲天,更想动动刀子,排解排解。
秦绵绵很想对他翻白眼,不好好锄地,乱瞄她干什么?
她脸上没花,也没招他惹他。
她是理解不了,变态的心理究竟是什么样的。
还是好好锄地,她爱劳动,劳动使她快乐。
干完活,下工正要回去,钱小雅他们瞅着景祁安冷冰冰的脸,心里一紧。
怎么了这是?
他们可没有跟他说一句话,离他离得远远的,重度娇气包犯病,他们承受不住。
早知道火车上他们说他坏话之前,多看一圈,想一想那天,肠子都快悔青了。
秦绵绵一眼都没看他,扛着锄头就走。
钱小雅几人哭丧着脸,他们有点羡慕她了。
手里有五百块钱,一小沓票,能让她吃一两个月的粮食,过段时间还有自己的房子。
虽然是土坯房,但那是属于她自己的,哪像他们,在家没自己的房间,和姐妹、兄弟住在一起。
来到这里,仍旧和别人住一起,还要累死累活地干活。
就算被婆家赶出来,名声不好,可她很自由,没人能管她,只要她手里的钱不乱花,一两年不干活都没问题,还能过得滋润。
她也没有面对景祁安的心理压力。
越想,他们越想哭,昨天晚上他们还和个别知青嚼舌根子。
秦绵绵回到家,院子里没人,李木头他们也不在,只有灶屋映着亮光。
进了灶屋,准备舀水洗手,只看到孙秀兰一个人在洗红薯。
前几天灶屋里还有张小玲。
孙秀兰看到秦绵绵回来就紧张,既怕秦绵绵收拾她,又怕李三柱像中午那样乱嚎。
下了工,张小玲就走在她前面,紧紧跟在刘大花后面。
走到做土坯的打麦场路口,张小玲先她一步,装模作样地跟她说干完一天活她累了,中午让她干,晚上要是还让她干,她过意不去。
没有办法,她只得回来做饭,承受来自王念弟和李三柱的双重压力。
秦绵绵洗完手出去,活动活动身体,推开门回到房间。
李三柱坐在门碰不到他角落,看到秦绵绵进来,他立即说:“我们继续学吧,中午的几个拼音你会没有?要不要我再给你念一遍。”
秦绵绵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屋里煤油灯都没有,黑灯瞎火的,学什么?
“有灯?”
“没有。”李三柱回答得很快,“但是我记了一下午其他拼音,背得滚瓜烂熟。”
秦绵绵想知道他有多想吃芝麻大饼,才能做到这个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