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柱听到刘大花他们中午下工就去做土坯了,八成下午下工也要去。
按照这个进度,最迟一个月房子就能盖完。
没准过几天还要他去帮忙,那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教会王念弟打的欠条上用的字。
上午他到村医那里换完药回来,就去找了李皮蛋和李招娣一年级上册的课本,现在正在柜子上摆着。
李三柱瞅着瘫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王念弟,想到芝麻大饼,努力几次,才敢张嘴催她,“我们开始学吧?”
秦绵绵缓缓睁开眼,累归累,但是不学习不行,“书呢?”
李三柱松了口气,还以为她会骂他,赶紧拄棍起身,拿起一本语文课本,走到床边递给她,“给。”
秦绵绵抬手接过,翻了几页,和她上一年级时候用的课本一点都不一样,很有特色。
李三柱转身拿着另一本语文书坐回凳子上,“我先教你拼音,翻到第七页,第一个念啊,第一声……”
李三柱看起来很认真地教她,可他读得大部分都有些毛病,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秦绵绵听得紧紧皱起眉,想让他闭嘴。
朝他喊了两声,居然毫无反应,索性就让他使劲读。
让其他人听到也好,都能知道她在学认字。
还好她不是真不会,要不然,让瓶底都不满的李三柱教她,他能成功把她教到沟里去。
翻身背对他躺着,用手捂住上面的耳朵。
在灶屋做饭的张小玲,听见李三柱的声音,痛苦地揉了揉耳朵,作孽啊,早知道她去做土坯了,比公鸡打鸣难听几万倍。
周围的邻居嘴里骂骂咧咧,景祁安直接想把他砍了,早知道前两天就一刀了解了他。
念着秦绵绵要用他当幌子,紧握拳头,努力克制。
张小玲做饭完,快速跑出去叫刘大花他们回来吃饭,她的头要炸了,也不知道王念弟怎么抗住的。
没多久,刘大花几人就回来了,刚走到房子边上,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
越往门口走,声音越清晰,进了门,吵得脑仁疼。
刘大花累个半死,心里火气很大,抬脚就往秦绵绵的房间走。
拍了几下门,里面的声音照旧震天响。
“李三柱,你再给我嚎一个试试。”
秦绵绵往门口看了眼,继续捂着耳朵,翻身下床,刘大花回来了,说明要开饭。
走到门口,把堵着门尽情狂吼的李三柱推开,立即拉开门,麻利地闪到一边。
她可不能让刘大花压着她。
李三柱刚从激情读书中回过神,还没起来,就被没站稳的刘大花,嘭的一声砸在他身上,他的右腿膝盖,再次受到撞击,伤上加伤。
李三柱疼得直叫,刘大花两手撑着地,抬头看看站在斜前方躲的远远的秦绵绵,又低头看看李三柱。
刘大花动了动嘴皮,想骂秦绵绵,不知想到些什么,转头狠狠打了李三柱几巴掌,“你耳朵聋了是不是?瞎嚎什么?”
李三柱被打得不敢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读书,似乎就能屏蔽外界,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
除非通过外力把他拉回来。
除了这点不能说是毛病的毛病,他觉得他学得非常好,可是他娘只让他读到小学毕业。
他大哥是初中毕业,二哥初中没上完,就不读了。
“娘——”
“给我闭嘴。”刘大花借着李铁柱的胳膊站起身,看到他手里的书,满脸难以置信,“你这是教王念弟认字?”
李三柱不敢吱声,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比蚊子的都小。
刘大花心头一梗,她想不起来要怎么回答,李三柱几斤几两她十分清楚,上了几年小学,年年都考几分,从来没有破过十。
学校发的课本,比脸都干净。
有个教他的老师,特意跑到家里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强扭的瓜不甜。
把她闹了个大红脸,她在家里骂了那个老师很久。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当初那个老师说的话都是极其轻的。
想起他上学那几年,她就来气,还不如不让他上,钱全打水漂了。
王念弟竟然能忍受他的瞎嚎,虽然她大字不识一个,但她觉得一般读书认字也不应该是他那样读的。
她还真有点厉害,一般人根本忍不住。
他们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不知道都是哪里来的自信。
反正她是没有办法收拾王念弟,让李三柱用这样的法子折磨她也不错。
看她到时候能学到啥,最好把她的耳朵给震聋。
想到王念弟能在外面出丑,闹笑话,她就开心。
刘大花瞪了李三柱一眼,转身出去吃饭。
李三柱摸摸被打疼的肩膀,有点茫然,他娘怎么就这么走了?他都做好被她疯狂打骂的准备了。
这次竟然打他几巴掌就走了,也不骂几句,不太像她的风格。
李大柱他们心里纷纷向秦绵绵竖起大拇指,的确不一般,他们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秦绵绵像没事人一样往外走,管他们怎么想,她的目的达到了,还很成功。
上工的路上,中午能听到李三柱干嚎的人,几乎都在骂李三柱。
他们看秦绵绵的眼神既佩服又心疼。
李三柱消停半个多月,不知道咋的,脑子像有病一样突然开始乱叫。
王念弟还能忍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脾气。
不过有上过几年学,成绩优异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继续上学的人,这个时候反应过来,感觉他好像不是乱叫。
似乎是在读一年级课本里的拼音,就是特别不标准。
他们记得李三柱上过学,还是小学毕业,当初他没有被套麻袋的时候,就爱吹牛,说他学习怎么怎么样,老师发的卷子,他都会做。
有跟他同班的揭他短,他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掀过去,强行挽尊。
今天他这一嚎,自己把自己的脸打得呱呱响,哪有上过学的,能把拼音念成那个鬼样子?
再说,李三柱念拼音干啥?难道王念弟想学认字?
他们村没有村小,也没有育红班,更没有初中,高中要在镇上上。
听村里的老一辈说,当年他们沟水村和大河村是一个村,叫河沟村,有三百多户,基本都是外面来的,算是个大村,家家户户的房子都一样。
村长有个弟弟,两个人都有能力,各有各的跟随者,因为几十年前发生了一点事儿,两人撕破脸,不相往来。
闹归闹,两人不是不顾大局的,他们也很孝顺,父母的年纪有些大,不在眼皮子底下守着不放心。
但一直让他哥村长管着,弟弟实在是接受不了。
索性弟弟就带着十几户人家另立一个村,取名沟水村。
两个村中间只隔了一条不到一米宽的小路,弯弯曲曲的,用山上捡的石头镶在路边,做分界线。
村里的学校,家家户户出力都不少,就算分村了,总不能把这十几户人家的孩子赶走,不让他们上。
几十年下来,沟水村有了六十多户人家,大河村将近四百户。
大河村的红河学校现在不仅有育红班,小学,半年前还有了初中。
两个村的孩子都在大河村的学校上学,那些恩恩怨怨早消散了。
每任大队长之间的关系都不错,翻新修建学校的时候,大家伙都齐上阵。
出钱出力,这两年学校里盖了两间砖瓦房,两个大队长做了一个约定,每年都要新建一间砖瓦房。
他们这里是穷,是偏僻,但也不能把村里的孩子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