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云州城。.幻¨想\姬! *首.发-
相较于边境的萧索,这座南方大商埠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空气中都弥漫着脂粉和铜钱的混合气息。
苏文一行人的出现,与这份繁华格格不入。他们衣衫褴褛,盔甲带血,满身风尘与煞气,像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引得路人纷纷避让。
队伍行至城中心最宽阔的青石板大街时,前路被堵死了。
不是官兵,不是关卡,而是一支商队。
一支极尽奢华的商队。拉车的骏马,每一匹都油光水滑,神骏非凡。护卫的趟子手,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稳。而为首的一辆楠木马车,车壁上竟镶着细碎的宝石,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他娘的,哪家的狗大户,这么招摇!”王冲啐了一口,握住了刀柄。
车帘被一只白胖的手掀开,一个穿着暗纹金丝员外袍的胖子,笑呵呵地走了下来。他长着一张佛陀般富态的圆脸,眼睛却细长锐利,拇指上戴着一个翠绿的扳指,正不紧不慢地摩挲着。
“可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当面?”胖子未语先笑,声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在下金不换,江南一介商贾。听闻小侯爷在北境遇险,心中甚是挂念,特来迎候,聊表心意。”
王冲一愣,这人他听说过,富甲江南的活财神,怎么会专程来等他们?
他下意识地护在苏文的担架前,警惕地盯着对方。
担架上的苏文,伤势在离歌的照料和简陋的缝合下,总算没再恶化,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像纸。^s^a?n?g_b/o\o+k!.`c?o·m?他睁开眼,打量着这个自称金不换的胖子,嘴角扯出一个纨绔式的、懒洋洋的笑。
“金老板,消息很灵通嘛。”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金不换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朋友多了路好走。小侯爷,此地人多眼杂,不如去我的‘听雨楼’歇歇脚,也让在下为您接风洗尘。”
听雨楼,三楼雅间。
名贵的香料熏得人骨头都酥了,桌上摆的,是寻常人见都没见过的珍馐。王冲坐在一旁,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金不换亲自为苏文斟了一杯热茶,茶香四溢。
“小侯爷此次逢凶化吉,实在是可喜可贺。我家主上听闻此事,亦是十分欣慰。”金不换放下茶壶,语气随意地提起。
“你家主上?”苏文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二皇子殿下。”金不换笑眯眯地吐出这五个字,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苏文的反应,“殿下素来爱才,尤其欣赏小侯爷这般有胆识的少年英雄。殿下说了,只要小侯爷愿意,待您回京,羽林卫右都尉的位子,便是您的。”
雅间内一片安静。
王冲的呼吸都停滞了,羽林卫右都尉,那可是从三品的实权武将!二皇子好大的手笔!他紧张地看着苏文,生怕这位小侯爷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苏文却像是没听到,他慢悠悠地品了口茶,然后将茶杯放下,发出一声轻响。0*0,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
他抬起眼,那双看似无神的桃花眼里,此刻清明得可怕。
“金老板。”
“小侯爷请讲。”
“三百石青盐的买卖,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接手?”
“噗——”金不换刚端起茶杯,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险些浇湿他那身名贵的蜀锦袍子。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张佛陀般的笑脸第一次绷不住了,眼中满是骇然。
摩挲扳指的动作,停了。
他死死盯着苏文,仿佛要将他看穿:“你……你说什么?”
苏文笑了,身体向后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影狼’部落,认钱不认人。黄金白银在草原上,不如一块盐砖好使。我听说,买我命的价钱,是三百石上等青盐。这么大一批货,想要悄无声息地运出关,寻常商队可没这个本事。但对金老板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金不换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青盐的交易,是二皇子最机密的布置之一,经手人不超过三个,他是其中之一。眼前这个少年,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是应该只是个死里逃生的废物吗?
“我不懂小侯爷在说什么。”金不换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比哭还难看。
“不懂没关系,我可以教你。”苏文伸出一根手指,“大乾盐铁官营,但私盐屡禁不绝,为何?因为利大。一石青盐,在江南的成本不过三百文,运到草原,就能换回价值五两银子的上等皮毛。这中间,是十几倍的利。”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北境战事将起,朝廷对草原的贸易管制会越来越严。这批盐,现在就是烫手的山芋,二皇子想脱手都找不到买家。但对我来说,它却是敲开草原大门的钥匙。”
苏文看着金不换,目光灼灼:“我刚从‘影狼’部落手里活下来,还顺便卖了他们一个人情。我有路子,能把这批盐,安安稳稳地送到他们首领的帐篷里。而金老板你,有船,有车,有人手,能把这批盐,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边境。”
“我们合作,这笔买卖,你我三七分。你七,我三。”
金不换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这个少年,他不仅仅是知道秘密,他是在用这个秘密,画一张大得吓人的饼!
他不是在求饶,也不是在交易,他是在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
是继续跟着那位看似前途无量,实则心狠手辣的二皇子,做一条随时可能被抛弃的狗;还是投资眼前这个深不可测、潜力无穷的少年?
“这笔买卖若是成了,往后整条北方商路,都是你的。”苏文抛出了最后一根,也是最重的一根稻草,“金老板,你是个聪明人。”
金不换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他脸上的惊骇慢慢褪去,重新化为那种笑眯眯的表情,只是这一次,笑容里多了一丝真诚的……敬畏。
他站起身,对着苏文,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小侯爷大才,金某,受教了。”
这个弯腰,代表着他的选择。
这位人间财神,在短短一炷香内,背叛了他原来的主子。
“以后,小侯爷的事,就是我金不换的事。”金不换直起身,态度已然天差地别,“伤药,马车,护卫,马上安排最好的!保证让小侯爷舒舒服服地回到天启城!”
苏文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了,”金不换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小侯爷,有件事,您得有个心理准备。”
“说。”
“京中现在有传言,”金不换压低了声音,“说……说老侯爷是因私通苍狼汗国,畏罪自尽。您离京历练,实则是潜逃。如今,整个靖安侯府,都被‘监天司’的人给围了,许进不许出。”
监天司!
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在了雅间所有人的心头。那是独立于三法司之外,直接听命于皇帝的特务机构,是皇帝最锋利的一把刀。
被他们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苏文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恢复平静。父亲的死,自己的遇刺,侯府的被封,这一切,串起来了。
这是一张早就织好的、天大的网。
他坐在金不换为他准备的、铺着厚厚天鹅绒的马车里,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舒适,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回京的路,看来不会太平了。
他需要更多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