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外，临时搭建的刑场阴风阵阵。\d¨a?s_h,e+n^k?s′.*c^o_m+
三颗人头滚落在地，脖颈中喷出的血柱溅起五步之高，将黄土染得一片暗红。
张富贵死不瞑目的双眼，还死死地瞪着台上那个男人。
林业负手立于高台之上，目光冷冽如刀，扫过台下围观的群众。
这些人很多都是跟着三个里正过来的，他们皆是听说黑水县的县令想要恢复县制，过来打听打听情报。
更有甚者，准备看情况直接举报张富贵三人。
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举报，便见到了张富贵三人被斩首的画面。
林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三人，国之蛀虫！民之巨寇！
“平日里吸食民脂民膏，暗中勾结山匪，今日又公然阻挠我黑水县政务，甚至还想指使护卫攻击公堂！
“今斩之，以儆效尤！”
他声调猛地拔高，厉声喝道：“李二！
“属下在！”
李二自队列中大步跨出，一身缴获自边军的精良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寒光，浑身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即刻率队，抄没三家！
“凡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命令斩钉截铁，字字如刀，似乎还透着血腥气。
“遵命！”
李二大吼一声，转身领命。
对于这种事情，他是越来越熟练了。
如狼似虎的护卫队兵分三路，脚步声整齐地炸响，卷起漫天尘土，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压迫之势，扑向张富贵三人的老巢。
白柔芷站在人群后方，目睹了行刑的全过程，脸色微微发白。
她之前被追杀的时候，却也没有见过如此血溅五步的场面
待到人群渐渐散去，白柔芷这才走到林业身边，声音里带着些许困惑。
“林大人……这般手段，是否……有些过于酷烈了？
“他们毕竟曾是一方里正……”
林业转头看她，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q?i~s`h-e+n′p,a￠c!k^.-c¨o.m?
“乱世用重典。
“对这些欺上瞒下，挖空大晋国根基的硕鼠，任何仁慈都是对百姓的残忍。”
林业太熟悉这种人了，大国强盛的时候，这些人是基层的领导，但是时间久了，这些人的关系在村子里盘根错节，正常手段，根本难以撼动。
唯有雷霆手段，才能够真正震慑人心。
而白柔芷闻言，却是心神剧震。
林业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她的心上。
她想起自己在大夏国时，作为大夏国皇帝的独女，在父皇死后即位大统。
一开始对待重臣，都是宽仁为主……
但如今想起来……又何尝不是因为所谓的宽仁，被朝中权臣蒙蔽，最终落得宫廷政变，仓皇出逃的下场……
仁慈换来的，从来不是忠诚。
只会助长无尽的贪婪！
她眼中闪过明悟与苦涩，再看向林业时，目光里多了一种不易察觉的期待。
只是她转眼间，却是隐藏心中想法，问道：
“林大人……若……若您是皇帝，面对如今大晋这般西北收缩、基层糜烂、税赋难收、边防空虚的局面，又当如何处置？”
“难道……就真的无解了吗？”
白柔芷看似是在问大晋国，但实际上也是在问大夏国，两者都有相似的通病，她想从林业嘴里，听到真正的帝王之术。
林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嘲讽的冷笑。
“皇帝？大晋的皇帝？
“他高坐于九重宫阙之上，看到的，全是经过层层粉饰的奏章，听到的，尽是歌功颂德的屁话！
“西北收缩？那是边将无能、中枢短视！
“基层糜烂？那是士绅豪强与地方官吏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税赋难收？笑话！钱粮都进了这些人的私库！
“指望现有的官僚体系自救？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着白柔芷因震惊而微张的红唇。·完?本-神￠站! ￠追_最!新^章¨节·
“办法？当然有！
“但绝非修修补补！”
林业猛地一挥手，动作刚猛，好似要将这混沌的世道一劈两半，
“而是彻底砸烂这腐朽不堪的旧壳子！从一片废墟之上，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
白柔芷瞳孔骤然收缩，失声道：“重…重建国家？这……这何其艰难？真的……能做到吗？”
她的认知，她从小所学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林业所言彻底颠覆。
林业倒是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一个商户之女，竟会对这种国家大事如此上心。
他心中念头急转，暗暗猜测白柔芷的身份绝非她所说的那么简单，很可能是京城某个大员的家眷。
他反问道：“在你看来，皇权从何而来？”
白柔芷怔了怔，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来自天下士人，来自那些基层官员。朝廷每三年开科取士，选拔官员治理地方，收取税赋，这才保证了王朝的运转。”
这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
“错！”
林业摇了摇头，笑了。
他伸手指了指远处正在整队待命，浑身散发着彪悍气息的李二和护卫队。
“皇权，来自他们。”
他又指向更远处，那些在田间地头，开始重新丈量田亩，脸上带着希望和麻木的百姓。
“也来自他们。”
轰隆！
白柔芷的脑海中像是有惊雷炸响，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林业的话，像一把刀，瞬间剖开了皇权之下所有华丽的伪装，露出了最底下那血淋淋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内核。
她再看向林业的眼神，彻底变了。
一开始她对于林业大多是感激与钦佩，而如今……有多了些仰慕与崇拜。
这个男人乃是大才，若是能够得到他，必然能够帮助自己夺回帝位，重登大宝！
白柔芷心中隐隐下定了某种决心。
林业没有在意她眼神的变化，话锋一转，却是说起了白柔芷这段时间帮着王主簿所做之事：
“对了，你自告奋勇跟着王主簿登记田亩，如今整理得怎么样了？”
白柔芷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从袖中取出一本整理好的册子。
她学过心算，算数又快又准，所以一开口，语气中便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幸不辱命，各村田亩、户数、等级已初步登记造册，请大人过目。”
白柔芷说完，嘴角翘起，似乎等待着林业过来夸夸自己……
而林业接过账册翻了翻，却是眉头微蹙。
“你这用的单式记账法……漏洞太大了，随便就能做假账。”
他说着，便自然地走到了白柔芷的近前。
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瞬间将白柔芷包裹。
她心头一跳，有些慌乱。
就是这个味道。
从山贼手里，将她解救出来时的味道。
林业背着她一路下山，白柔芷靠在他的后背，嗅到的安全味道。
白柔芷的脸颊不自觉地有些发烫。
林业浑然不觉，指着账册上的条目，继续说道：
“你看这里，只记收入和支出，如果我想贪墨，只需要随便编造一个支出项，账目上就平了，谁也查不出来。
“我教你一个新的方法，叫复式记账法。
“还有，以后算账，可以用这种符号……”
他拿起一支笔，在案上写下了“1、2、3、4、5……”
“这种叫阿拉伯数字，用来计算，比一二三四方便多了。但是在记录的时候，需要使用大写，壹贰叁肆……”
林业耐心讲解，白柔芷聪慧异常，很快便一点即透，眼中异彩连连，心中对林业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只不过她明明懂了，却装作一副有些头晕的样子，搞得林业有些无奈，只要一遍一遍地重复。
她只想让林业多教自己一会儿，又有什么错呢？
白柔芷时不时心不在焉地，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专注的侧脸。
林业的面容很是清秀，虽然由于这段时间习武，被晒成了小麦色，但是强烈的阳刚之气，却是引得白柔芷身前微颤，心底也泛起阵阵涟漪。
不远处，端着一盘点心过来的翠儿，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看到白柔芷那带着些许羞怯和崇拜的眼神，小嘴立刻不满地撅了起来，几乎都能挂上一个醋碟了。
而到了晚上，林业刚刚躺下，被窝里就钻进来一个温软的身体。
“少爷……”
翠儿带着浓重鼻音的撒娇声在耳边响起，柔软的身子像条小蛇一样缠了上来。
“那个白姑娘会记账，翠儿也想学嘛，以后就由翠儿给少爷管钱。”
林业感受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哪里还不知道这小丫头是在吃醋。
他失笑地捏了捏翠儿的鼻子。
“好，好，教你，都教你。”
“不过学这个很枯燥，不许半途而废。”
得到满意的答复，翠儿立刻眉开眼笑，用力点头。
“保证不会！我一定比白姑娘学得快！”
她心满意足地哼唧了一下，将小脸埋进林业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贪婪地呼吸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翠儿的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呼吸渐渐均匀。
林业却睁着眼，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脑中思考着明日视察三村的计划，这次前去，不仅要看看李二抄家彻不彻底，更重要的是，收拢人心……
而隔壁厢房，烛火却仍然未熄。
白柔芷正对着一张白纸，用炭笔反复练习着那些弯弯扭扭的阿拉伯数字和复式记账的分录格式。
她眼神专注，心里仍然想着白日里，林业那番振聋发聩的“皇权论”。
她从小熟读四书五经，也看过不少当世大儒的文章，并不是没有人提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理念。
只是在以前的她看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民意可以随意被操控，而操控民意的乃是天下士人，皇帝也需要依靠士人来统治国家。
而如今，林业的一番话却是让她动摇了，不是因为林业说得好，而是因为林业说到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