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砸在宫砖上的闷响惊飞了檐角的铜铃。£?e鸿?特[小{说:网= ]**无÷错ˉ?|内)§容§]
周廷儒站在慈宁宫前的汉白玉台阶上,眯眼看着小太监手忙脚乱地捡拾传国玉玺。那方缺角的和田玉此刻沾满泥污,尤其右上角那道新添的裂纹,在晨光中像道狰狞的伤口。
\"老祖宗...\"司礼监掌印太监刘保佝偻着腰凑过来,枯瘦的手指指向宫门外,\"刚得的消息,陛下在城南用玉玺砸开了隔离墙...\"
\"咱家耳朵还没聋。\"周廷儒拂袖扫开飘到眼前的柳絮。那些轻飘飘的白絮让他想起隔离区焚烧尸体时的烟灰,听说昨日就烧了四百多具,其中三分之一是孩童。
刘保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内阁已经炸了锅,杨大人当场呕血,说...说这是自毁国器...\"
\"杨嗣昌?\"周廷儒突然笑了,露出保养得当的牙齿,\"他倒是忠心。\"尾音陡然转冷,\"可惜忠错了对象。\"
慈宁宫的朱漆大门突然洞开,十六名着素色比甲的宫女鱼贯而出。周廷儒整了整蟒袍衣襟,瞥见最后出来的老嬷嬷手里捧着个鎏金托盘——上面躺着道明黄卷轴,边缘隐约透着暗红。
\"太后懿旨。\"老嬷嬷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青石,\"宣周先生并五位阁老,慈宁宫议事。\"
周廷儒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他认得那托盘边缘的暗红是什么——三年前先帝驾崩当夜,太后就是用这个托盘盛着鸩酒赐死了丽妃。当时溅出的酒液染红了盘底,怎么擦都留痕迹。
\"老臣...\"他刚要跪下接旨,宫墙外突然传来潮水般的喧哗。那声浪越来越近,隐约能分辨出\"清君侧正朝纲\"之类的字眼。+r?c,y,x*s~w..~c^o*m_周廷儒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比他预计的早了两刻钟。
刘保脸色煞白:\"是...是晋王带宗室跪宫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沉重的端门被撞得哐当作响。透过门缝能看到黑压压的冠冕,最前排几个白发亲王已经解下玉带挂在宫门上——这是大胤宗室死谏的礼仪。
\"先生快看!\"刘保突然拽住周廷儒的袖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南面的天空不知何时漫起诡异的紫烟,正是冯远约定的信号。
周廷儒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个锦囊塞给老嬷嬷:\"烦请转呈太后,就说老臣在午门候着。\"转身时蟒袍带起一阵风,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明黄缎带——那是只有顾命大臣才能佩戴的\"托孤绫\"。
......
慈宁宫里的冰鉴冒着丝丝白气,却驱不散凝滞的血腥味。
太后斜倚在缠枝牡丹榻上,染着蔻丹的指甲轻轻敲击鎏金托盘。她今年不过四十出头,眼角却已爬上细密的纹路。这些纹路在她凝视锦囊里的物件时突然变得深刻——那是半块墨玉虎符,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断茬。
\"晋王到哪了?\"太后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
老嬷嬷跪着往前蹭了两步:\"回主子,已经过了金水桥...捧着...捧着...\"她突然卡壳似的低下头。
\"捧着先帝血诏是吧?\"太后冷笑一声,从托盘下抽出那道明黄卷轴展开。素白的绢帛上,暗红字迹如蜈蚣般爬满右半幅——\"朕若大行,琰哥儿需以江山为重,若狂悖失德,可请太后会宗室另择贤明...\"
字迹确实是先帝的,但周廷儒不知道的是,这道诏书原本还有左半幅。`鸿,特¨小_说/网· ¢无*错/内^容/太后涂着丹蔻的指甲划过自己袖中暗袋——那里藏着另外半幅,上面是先帝临终前颤抖着补上的\"然琰哥儿性烈,诸卿当以辅佐为要,不可...\"
\"主子!\"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扑进来,\"晋王他们撞开端门了!羽林军...羽林军没拦!\"
太后猛地攥紧绢帛。她当然知道为什么羽林军不拦——三日前赵琰调走了最精锐的三大营去城南防疫,留在宫里的尽是些老弱残兵。
\"更衣。\"太后突然起身,珠钗在剧烈动作中叮当作响,\"去请郑贵妃带着十五皇子过来。\"她顿了顿,声音突然轻柔得可怕,\"记得带上那套杏黄色的团龙袍。\"
老嬷嬷浑身一抖——十五皇子今年才六岁,那套杏黄袍子是东宫制式。
当太后换上正式朝服时,外面的声浪已经近得能听清内容。晋王苍老的声音正在宣读所谓的\"血诏\",其间夹杂着杨嗣昌嘶哑的争辩。突然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是时候了。\"太后抚平朝服上最后一道褶皱,从妆奁底层取出个拇指大的瓷瓶,\"告诉周先生,哀家准他所请。\"
......
午门的日晷指针指向巳时三刻,阴影却诡异地扭曲着。
周廷儒站在晷台旁,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晋王为首的三十二位宗亲跪在最前,后面跟着六部九卿半数以上的官员。杨嗣昌被两个兵部侍郎架着,胸前官服上一大片呕出的血迹。
\"周相!\"晋王举起那道血诏,阳光下暗红字迹触目惊心,\"太后怎么说?\"
周廷儒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远处冒烟的城南。从三天前开始,那里的烟就没断过,但今早的烟柱突然变得杂乱——说明冯远的\"万鼠朝圣\"已经发动。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太后懿旨。\"周廷儒突然高举明黄卷轴,声如洪钟,\"陛下染疫狂悖,毁伤国器,即日起由太后垂帘听政!着晋王领宗人府、杨嗣昌掌内阁、五军都督府暂归...\"
\"放屁!\"
一声暴喝打断宣旨。人群像被刀劈开般裂成两半,戚光浑身浴血地冲进来,铁甲缝隙里还挂着半截鼠尸。他身后跟着二十来个同样血迹斑斑的新军,每个人手里都端着还在冒烟的\"雷火筒\"。
周廷儒瞳孔骤缩——这些本该在城南防疫的杀神怎么回来了?
\"圣驾何在?\"晋王颤巍巍站起来,浑浊的老眼盯着戚光空荡荡的身后。
戚光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牙齿:\"陛下说了...\"他故意学着周廷儒拿腔拿调的文官腔,\"'朕的玉玺既然能砸瘟疫墙,自然也能砸乱臣贼子的天灵盖'。\"
话音未落,午门城楼上突然传来整齐的踏步声。上百名羽林军弓箭手出现在垛口,箭镞在阳光下泛着蓝汪汪的光——分明是淬了毒的。
\"周先生好手段。\"戚光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可惜算漏了两件事。\"他的铁护腕突然砸在晋王脚前,里面滚出个血糊糊的物件——那是半只人耳,耳垂上还挂着冯远标志性的绿松石耳坠。
周廷儒的呼吸一滞。
\"第一,冯远的人头此刻正挂在城南旗杆上。\"戚光踩住那只耳朵碾了碾,\"第二...\"他忽然侧身让开一条路。
宫门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起初只是细密的鼓点,很快变成雷鸣般的轰响。一面残破的龙旗率先闯入视线,旗下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让所有人倒吸冷气——赵琰左眼缠着渗血的麻布,右手握着柄缺口的长剑,马鞍两侧各拴着三个滴血的布袋。
\"陛下...陛下回宫了!\"不知哪个小官先喊出来,人群顿时炸开锅。
周廷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死死盯着那些布袋——从形状看分明是头颅,其中一个还露出几缕冯远标志性的白发。更可怕的是赵琰的状态,按理说皇帝应该已经毒入膏肓,可此刻那人虽然满身是伤,挥剑的手却稳如磐石。
\"不可能...\"周廷儒踉跄后退半步,\"艾德里安的药明明...\"
\"周阁老是在找这个吗?\"王承恩幽灵般出现在晷台阴影里,枯瘦的手掌托着个琉璃瓶,里面琥珀色液体只剩瓶底薄薄一层,\"您安插在太医院的棋子,今早刚在东厂刑房咬舌自尽。\"
赵琰的马蹄声已近在咫尺。周廷儒突然发现皇帝马后还拖着个东西——那是块钉满木板的墙面,上面用炭笔画着无数古怪符号。即使隔着这么远,他也能认出是墨衡的手笔。
\"格物院最新成果。\"戚光凑到周廷儒耳边低语,\"叫'显微镜',能看见水里的小虫子。\"他恶意地顿了顿,\"比如...投在陛下药碗里的那种。\"
最后一句话击碎了周廷儒的镇定。他猛地转身要逃,却撞上一堵人墙——不知何时,原本在城楼上的弓箭手已经堵死了所有退路。
\"周先生别急。\"王承恩阴恻恻地笑了,\"太后在慈宁宫备了茶等您呢。\"他故意提高声调,\"对了,十五皇子也在,正穿着那套杏黄袍子玩...\"
周廷儒面如死灰地望向慈宁宫方向。那里不知何时飘起了素白帷幔,在风中如招魂幡般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