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丰收的欢庆,被一阵骤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天?禧_小~说/网\ *无+错-内\容.
那声音由远及近,急促如战鼓,敲碎了北荒郡上空的祥和。
一队快马自南边官道疾驰而来,烟尘滚滚,仿佛一条黄龙。
为首的骑士,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的曲线。
她身披一件赤色披风,在北荒的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镇北大将军有女苏晴,奉父命前来拜见六皇子殿下!”
清亮又带着一丝冷意的女声,穿透了所有欢呼,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城门口的气氛,为之一肃。
苏晴勒住缰绳,身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人立而起。
她没有下马。
她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目光如刀,扫过这座正在欢庆的城市。
街道是新铺的,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青灰色材料,平整得过分。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正在搭建的房屋框架,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秩序井然。
空气中,弥漫着烤土豆的香气、尘土的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煤烟味。
这一切,都与她收到的情报里那个“流民遍地、饿殍满城”的北荒,截然不同。
她的眉宇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审视,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轻蔑。
这轻蔑,是冲着传闻中那位只知享乐、被发配边疆的废物皇子。
可眼前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反驳着那些传闻。
萧玄在王府正门前,见到了这位将门虎女。
苏晴终于下了马,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女儿家的拖沓。/r+u\w!e+n¢.·n+e,t′
她身形高挑,面容姣好,却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呈现出健康的蜜色。一双凤眼,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苏晴,见过六殿下。”
她只是微微拱手,并未行跪拜之礼,言语间透着一股军旅生涯养成的疏离与傲慢。
“苏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
萧玄的回应平淡如水,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无礼。
他越是如此,苏晴心中的疑窦便越深。
一个被废黜的皇子,面对手握重兵的镇北大将军之女,怎能如此平静?
接风宴设在王府正厅。
菜肴并不奢华,多是北荒本地的食材,但烹饪得十分用心。
主位上,自然有那道改变了北荒命运的烤土豆。
张承等一众北荒官吏作陪,他们面对苏晴身上那股冰冷的军人气息,都显得有些拘谨。
酒过三巡。
苏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杯子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厅内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殿下到北荒不过两月,便能将此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苏晴佩服。”
她的话听似恭维,眼神却有一种莫名的意味。
“听闻殿下前些时日,还剿灭了为祸多年的黑风寨?”
萧玄夹起一块烤肉,慢条斯理地吃下。
“一群乌合之众,算不得什么功绩。”
“哦?”
苏晴身体微微前倾,咄咄逼人的态势显露无疑。+p?i?n_g+f,a¢n¢b_o~o.k!.~c_o^m,
“据我所知,黑风寨有悍匪近千,盘踞天险,连郡兵都奈何他们不得。殿下初来乍到,兵力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极其犀利。
私自招募兵马,形同谋逆。
一旁的张承,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萧玄却不以为意,他看向身旁的张龙。
“张龙,你来告诉苏将军。”
张龙站起身,抱拳道。
“回苏将军,殿下并未招募一兵一卒。剿匪的,是王府三百亲卫,加上自愿协助的乡勇。”
“三百亲卫,破千人山寨?”
苏晴冷笑一声,语气里的不信,毫不掩饰。
“玄字营的弟兄,以一当十,有何不可?”
张龙的回答,掷地有声。
“好一个以一当十。”
苏晴不再追问兵力,话锋一转。
“我入城时,见全城大兴土木,所用材料,似乎是殿下独创的水泥。还有,我闻到空气中有煤炭的味道,远处更有高炉在炼钢。”
她盯着萧玄的眼睛。
“殿下,开矿炼钢,可是要上报朝廷工部的。不知殿下的批文,可否让苏晴一观?”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加致命。
擅开矿山,与国争利,这罪名足以让任何一个皇子万劫不复。
大厅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萧玄终于放下了筷子,他用丝巾擦了擦嘴,动作优雅。
他没有回答苏晴的问题,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
“苏将军,镇北军的冬衣,今年发全了吗?”
苏晴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边关苦寒,朝廷的补给,总是会晚一些。”
她含糊地回答。
萧玄又问。
“我听说,蛮族去年秋天换装了新的弯刀,钢口极好。镇北军的兄弟,手里的制式战刀,怕是多有卷刃吧?”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件事,是边军的高度机密。
为了稳定军心,消息被父亲死死压住,京城那边都未必知晓。
他一个远在北荒的废物皇子,是怎么知道的?
“殿下听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
“我没听说什么。”
萧玄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我只是觉得,与其让将士们拿着卷刃的刀、穿着单薄的衣去跟蛮子拼命,不如自己想点办法。”
“北荒穷,但有铁矿,有煤山。”
“我炼钢,是为了给农户打些锄头。我建水泥工坊,是想让百姓们在冬天能住进不漏风的房子。”
“至于苏将军说的批文……”
萧玄抬起头,迎上苏晴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当数万百姓的性命和朝廷的一纸公文摆在我面前时,我该选哪个?”
苏晴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
传闻中的那个废物,与眼前这个对边防要务了如指掌、言谈间隐隐有雷霆之势的六皇子,根本就是两个人。
宴会不欢而散。
萧玄没有再理会苏晴,而是与张承等人讨论起了土豆的推广细节。
苏晴被安排在王府的客院住下。
她没有被限制行动。
第二天一早,她走出院门,便看到萧玄的亲卫统领张龙在等她。
“苏将军,殿下请您四处看看。”
苏晴没有拒绝。
她跟着张龙,走出了王府。
当她亲眼看到那座冒着滚滚黑烟的炼钢高炉,看到工匠们将火红的钢水浇筑成型时,她心中的轻蔑早已消失无踪。
当她看到工人们用一块块青灰色的水泥砖石,垒砌起坚不可摧的城防工事时,她脸上的表情,是纯粹的震惊。
最后,张龙带她来到了城外的军营。
玄字营的士兵正在操练。
没有喧哗,没有花哨的招式。
只有整齐划一的队列,和一遍遍枯燥的刺杀、格挡、装填弩箭的动作。
每一个士兵的眼神,都像狼一样锐利。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纪律与杀气,是苏晴只在父亲最精锐的亲兵身上才见过的。
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这座贫瘠的北荒城,正在萧玄的手中,变成一头苏醒的战争巨兽。
参观结束,苏晴找到了正在军营里监督训练的萧玄。
她心中的疑惑、震惊、不安,最终汇成了一个最直接的诉求。
“殿下,我想和你的卫队,切磋一下。”
萧玄看着她,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欣然同意,然后对一旁的张龙笑道。
“让苏将军看看,我们玄字营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