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腊月十二,暮色四合。′m¨z!j+g?y¢n′y,.?c*o′m`
顾昭独自坐在客栈偏房,手中握着一封密信。
那封信是在退朝后悄然塞入他袖中,没有署名,也没有火漆印,纸张粗糙,字迹潦草:“驿卒李二牛失踪前曾入温府,切记速查。”
他将信纸在烛火上轻轻一燎,灰烬落入铜盆之中。
窗外北风呼啸,屋内却寂静如水。
“你真要查?”赵守义推门进来,低声问道。
他是顺天府的小吏,平日里为人谨慎,此刻眉间却满是担忧,“温体仁位高权重,又是内阁首辅,若你贸然行事,怕是……”
“不是我贸然。”顾昭抬起头,目光如刀。
“是我们已经无路可退。袁督师若死,蓟辽军心必乱,女真铁骑便可长驱直入。你以为这是党争?不,这是生死之战。”
赵守义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那你要我做什么?”
当夜三更,锦衣卫千户张凤仪的宅邸灯火通明。
顾昭身披斗篷,帽檐压低,悄然步入。
“你是疯子。”张凤仪冷冷地看着他,“潜入内阁首辅府邸,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
“但你知道,这可能是扳倒温体仁的唯一机会。”
顾昭缓缓道。“如果温体仁真的参与伪造反间计,那么他的背后还有谁?东宫旧人是谁?安抚的是哪一方势力?这些疑点不清,袁督师即便不死,也会被再次构陷。′x-i\n_t/i·a!n~x`i?x_s-..c_o!m?”
张凤仪沉吟良久,最终拍案而起:“好!我信你一次。”
他唤来一名亲信:“老周,换一身便服,去温府附近蹲守。凡是出入之人,一一记录,尤其是那些鬼鬼祟祟、身份不明的。”
“属下明白。”
次日深夜,寒风刺骨。
顾昭与赵守义已换上夜行衣,黑巾蒙面,翻墙潜入温府偏院。
温府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外人想混入几乎不可能。
但他们并非从正门硬闯,而是借着张凤仪安排的暗哨指引,绕过巡逻,摸进西侧书房附近的偏院。
“这里。”赵守义轻声指了指,“就是书房。”
二人贴墙缓行,借着树影和回廊掩护,一步步靠近书房窗棂。
屋内灯光昏黄,隐约传来低语声。
“……此事已办妥,李二牛的尸首已沉入通州河底,无人会再提及。”
“但顾昭那小子太精,竟能在朝会上抓住密信重量的破绽,实在出人意料。”
“哼,不过是个秀才,能掀起多大浪头?只要把这事捂住,待风头一过,自然不了了之。”
“不可大意。”另一人声音低沉,“东宫那边也传话来了,说近日有人打探东宫旧臣动向,务必小心。′如^文-网^ ^首?发·”
顾昭心头一震。
“东宫旧人……”他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此案牵涉到太子身边的人?
他悄悄贴近窗纸,试图听清更多细节。
“东宫旧人已安抚,此事不可牵连过深。”
屋内传来温体仁的声音,语气威严而不容置疑,“眼下要紧的是稳住江南士族,左良玉那边也不能断饷。顾昭虽聪慧,但他不懂庙堂之道。今日之事,不过是小儿戏言罢了。”
屋内一阵沉寂,接着响起茶盏轻放之声。
赵守义拉了拉顾昭的袖子,示意该撤了。
就在这时——
“吱呀——”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顾昭猛然回头,只见书房大门被人推开一道缝,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心头一紧,拉着赵守义闪身躲入屏风之后。
屏风后积尘扑鼻,二人屏息凝神,心跳如擂鼓。
“今晚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温体仁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尤其是那个顾昭。”
紧接着,脚步声逼近。
屏风之外,一双绣鞋踏地而来。
顾昭咬紧牙关,右手悄悄按住了怀中的短铳。
屏风外,脚步声在门前戛然而止。
温体仁的身形被门缝透进来的微光剪影成一道模糊的轮廓。
他站在门口,像是嗅到了什么异样气息般,目光如鹰隼扫视屋内。
片刻后,他低声道:“明日即刻送走那名驿卒之弟。”
门外传来一个低声回应:“是,大人。”
随即,房门缓缓合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顾昭与赵守义屏息良久,直到确认再无动静,才缓缓松了口气。
赵守义抹了把额头冷汗,压低声音道:“咱们不能再待下去了,万一再来人……”
顾昭点头,眼神却愈发凝重。
他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碎布——方才情急之间撕下的窗帘残片,上面隐约有些墨迹。
他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一看,心头一震:那是一段草书字迹,内容竟然是“东宫旧臣李”几个字!
“看来,东宫确实有人牵扯其中。”顾昭低语,心中迅速理清线索,“温体仁此举并非单纯构陷袁崇焕,而是另有图谋,甚至可能涉及新太子储位之争!”
两人不敢耽搁,趁着夜色从偏院翻墙而出。
张凤仪安排的眼线早已等候在外,护送他们顺利脱身。
回到客栈时已是五更天,东方泛白。
赵守义瘫坐在椅上,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喘着气说:“这一趟,真是险过剃头。”
顾昭却无暇休息,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将方才偷听到的内容一一记录下来,并用红笔圈出关键人物:温体仁、驿卒李二牛及其弟、东宫某旧臣、江南士族、左良玉……
他沉思片刻,抬头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阳,
“温体仁背后的人,绝不是他一个人能撑得起的。”
“你想说什么?”赵守义皱眉。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为何能在朝会上识破密信重量不对?那是因为我曾在锦衣卫档案中查到一封东林党旧部联络阉党余党的密信,所用纸张正是这种粗糙质地的边疆驿递用纸!”
顾昭缓缓道,“如今温体仁府中出现同样的纸张,说明他极有可能暗中联合了东林党残余与阉党旧部,意图在朝堂上搅动风云。”
赵守义脸色顿时变了:“你是说,这不仅是针对袁督师的一场构陷,还是一次政局大洗牌的开端?”
“没错。”顾昭目光深沉,“温体仁不过是台面上的人物,真正的黑手,还在幕后操控一切。要扳倒他,仅靠这些证据远远不够。我们必须找一个足够分量的人来背书。”
“谁?”
“孙承宗。”顾昭一字一顿,“他是先帝老臣,威望极高,又素来支持袁督师。若能说服他介入此事,便可将这场阴谋公开于朝堂之上,逼迫皇帝亲自过问。”
赵守义沉吟半晌,忽然看着顾昭道:“你真打算把这件事捅到皇帝面前?”
顾昭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晨雾未散的京城街道,语气坚定如铁:
“不是我打算,是必须。”
屋内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