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北岸,历阳城。?k!e~k`a+n/s\h?u~.·c¢o`m?
这座与江东牛渚隔江相望的重镇,扼守着北上淮南的重要渡口。
深秋的江风带着寒意,掠过城头猎猎的“蒋”字大旗,也吹拂着城西校场上一个矫健的身影。
蒋壹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微冷的空气中贲张,汗珠沿着贲起的背脊滚落。
他手中一柄厚背环首刀舞得泼风一般,刀光霍霍,带起沉闷的破空声,一招一式沉稳狠辣,充满力量感。
蒋壹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已生得虎背熊腰,面容棱角分明,眉宇间那股彪悍刚毅之气,与其父右将军蒋钦如出一辙。
“少将军!少将军!”
就在蒋壹舞刀性起的时候,一名亲兵神色惶急地冲进校场,声音带着哭腔。
“建业……建业急报!将军……将军他……”
蒋壹刀势猛地一顿,厚重的刀锋停在半空,他缓缓转过身,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夯实的泥地上。
看着亲兵那惨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父亲……如何?”
蒋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握刀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亲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将军……将军在率水军回师建业途中……旧疾复发……于……于柴桑……薨逝了!”
“轰!”
如同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
蒋壹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环首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尘土里。.咸′鱼~看?书+ *首\发¨
父亲……那个如山岳般威严、如江水般深沉的父亲……没了?
那个追随吴侯转战南北,立下赫赫战功,自己毕生仰望的父亲……就这样走了?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混着汗水,砸落在尘土之中。
历阳城,蒋府。
素幡白幔取代了往日的颜色,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悲伤的气息。
蒋钦的灵柩已被亲兵护送回历阳,暂时停放在正堂。
蒋壹一身重孝,跪在灵前,形容憔悴,双眼红肿,但脊梁却挺得笔直。
他已不再是那个只知悲痛的儿子,他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和部曲,成为了这支劲旅新的主人。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
蒋壹轻轻推开母亲房门。蒋母坐在灯下,手中摩挲着一件蒋钦生前常穿的旧甲,眼神空洞,脸上泪痕未干。
“母亲。”
蒋壹跪倒在母亲膝前,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沉痛。
蒋母抬起泪眼,看着儿子:
“壹儿……你父亲他……”
“母亲!”
蒋壹重重叩首,额头触地。
“父亲英灵在上,孩儿……孩儿不孝!父亲骤然离世,孩儿本当守孝灵前,侍奉母亲左右,以尽人子之道!”
他抬起头,眼中虽含悲泪,却已燃起一股灼热的火焰,那火焰名为责任,名为志向:
“然……然如今国事艰难!荆州虽得,根基未稳。?秒′章!节_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江北淮南,更是风云激荡!”
“孙桓将军,以孤军之姿,抗命北上,连克江都、堂邑,兵锋直指合肥!其传檄所言,‘还土于民,共抗曹暴’,正是父亲一生所求!”
“如今,淮南震动,魏军惶惶,此乃我江东千载难逢之北伐良机!”
蒋壹的声音渐渐激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父亲追随吴侯,戎马一生,战功赫赫,为江东基业流尽最后一滴血!孩儿身为人子,又承继父亲部曲,岂能因私废公,因丧废志?!岂能因父亲病逝,便停下报效江东、追随父亲遗志的脚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母亲,带着恳求,更带着一种继承父志的坚定:
“孩儿意已决!欲亲率父亲留下的精锐部曲,即刻北上合肥,支援孙桓将军!共击国贼,完成父亲未竟之业!”
“此去凶险,不能侍奉母亲膝前,孩儿……愧对母亲养育之恩!但请母亲……成全孩儿此志!”
说完,蒋壹再次重重叩首,伏地不起。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蒋壹压抑的呼吸声。
蒋母看着跪伏在地的儿子,看着他宽阔的、已能扛起父辈旗帜的肩膀,看着他眼中那与亡夫如出一辙的坚毅光芒。
良久,蒋母缓缓放下手中旧甲,伸出手,颤抖着抚上蒋壹的发顶。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充满了深明大义的力量:
“壹儿……起来。”
她将儿子扶起,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汝父一生,忠勇无双。他若在天有灵,必不愿见你因他之丧而颓唐不前,困守家园!你既有此志,欲承父业,北伐讨贼,此乃大丈夫所为!为娘……心中虽万般不舍,却……甚慰!”
蒋母眼中含泪,却努力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去吧!带着你父亲的旧部,去那合肥城下!用你的刀,用你的血,去证明你是蒋钦的儿子!去为江东,打出一片朗朗乾坤!为娘……在家中等你凯旋!”
“母亲!”
蒋壹喉头哽咽,热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他再次跪倒,对着母亲深深一拜。
“孩儿……拜别母亲!”
翌日清晨,历阳城码头。
江风凛冽,战旗招展。数十艘大小战船已整装待发,船上挤满了蒋钦留下的精锐部曲。
这些曾追随蒋钦的百战老兵,虽然沉浸在主将逝去的悲痛中,但看到少将军蒋壹那一身重孝却挺拔如松、杀气腾腾的身影,眼中都重新燃起了斗志。
蒋壹一身戎装,外罩素袍,腰佩环首刀,立于旗舰船头。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历阳城墙上那飘扬的素幡,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决然取代。
“扬帆!起航!目标——合肥!”
蒋壹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斩断了最后一丝犹豫。
船队破开浑浊的江水,浩浩荡荡向北驶去。
蒋壹的决然北上,如同在已经沸腾的淮南油锅中又投下了一把烈火!
丁奉抗命出濡须口,传檄聚义的消息早已如同野火般蔓延。
如今,右将军蒋钦之子、新晋的历阳守将蒋壹,竟也在丧父之痛中毅然率父辈精锐北上!
这两支生力军,如同两股强劲的旋风,彻底搅动了整个江北的局面!
“孙桓将军连战连捷,丁奉、蒋壹两位将军也北上了!”
“讨伐国贼!还土于民!”
“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各种檄文和消息在淮南的城镇乡野间飞速传播。
一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地方豪强坐不住了,一些被曹魏苛政逼得走投无路的流民壮丁找到了方向,甚至一些被打散的魏军小股部队也动摇了立场。
无数股或大或小的力量,打着响应“讨魏”的旗号,如同涓涓细流,自发地、杂乱无章地向着同一个目标——合肥,汇聚而去!
整个长江以北、淮河以南的广袤区域,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与躁动。
官道、小径、田野、河滩,到处都能看到向合肥方向移动的人群。
他们装备各异,旗帜杂乱,有丁奉、蒋壹这样成建制的精锐,更多的是豪强的私兵、结寨自保的乡勇、甚至是手持简陋农具的流民!目标只有一个:响应孙桓,共击合肥!
一场由孙桓点燃、丁奉助推、蒋壹添柴,最终演变成整个淮南力量自发汇聚的风暴,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向着那座孤悬的魏国重镇——合肥,汹涌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