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城南流民区,沈峰并没有急于杀到金雀阁,而是拐进僻静小巷。*k~a¢n^s_h^u^j`u~n·.?c^c\
接到通知的李福抱着衣物匆匆赶来,沈峰二话不说,扯下沾染尘土的劲装,换上一身流光溢彩的云锦袍子。
腰间系上温润的羊脂玉佩,手中“唰”地抖开一柄洒金折扇。
眨眼间,那个曾名动京都的纨绔公子哥又“活”了过来。
狄不过、陶明也麻利地套上锦缎衣裳。
步星扯了扯陶明略显宽大的绸衫袖口,有点担心,“老大,这……能行吗?金雀阁的人精着呢,万一认出咱们……”
陶明咧嘴,蒲扇大的巴掌拍在步星肩上,压着嗓子却底气十足:“怂啥?你忘了咱老大以前是干啥的?”
“沈大公子,那可是京都城顶顶有名的纨绔!金雀阁那种地方,哪个管事龟公不认识?我们只管挺胸抬头进去,要是真出了事有老大兜着!”
沈峰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带着点冰冷的自嘲,理了理袖口,眼神却锐利如初:“走吧。记住,咱们就是来找乐子的。”
此刻这身旧皮囊,成了最完美的伪装!
摇着折扇,沈峰踱着四方步,大摇大摆走向金雀阁那亮得刺眼的大门。
狄不过、陶明落后几步,也扮作普通欢客的模样。
步星则像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旁边的暗巷,留作接应。
刚到门口,一个倚着门框打盹的龟公阿福被脚步声惊醒。
抬眼一瞧,先是愣住,随即脸上瞬间堆起十二分的谄媚,小跑着迎上来,嗓子尖得能戳破天:“哎哟喂!我的沈大公子!您可有些日子没来咱们金雀阁快活啦!小的们可都想死您啦!”
阿福一边说,一边狗腿地替沈峰掸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眼珠子黏在他腰间的玉佩和那身价值不菲的云锦上,笑容几乎咧到耳根。
这热络劲儿,跟夜晚流民区里百姓们的恐惧躲避,简直是天壤之别。`萝-拉¢小?说· ~无\错′内?容\
沈峰心中冷笑,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慵懒倨傲。
折扇轻轻点了点阿福的肩膀:“嗯,大考折腾的猛了,养了一阵子伤。刚好利索些,过来听听曲儿,松快松快。”
“是是是!沈公子您里边请!快请!最好的雅座给您留着呢!”
阿福点头哈腰,亲自在前引路,将沈峰迎了进去。
虽然狄不过、陶明两人也穿着华丽服饰,但是接引他们的龟公却完全没有阿福那般热络。
感受到明显差别,陶明有些哀怨的叹了口气,“果然老大就是老大,我们不一样~”
门帘一挑,脂粉香混合着酒气、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在阿福的引领下,沈峰径直走向二楼一处视野开阔、相对僻静的雅座。
阿福用袖子使劲擦了擦锃亮的椅子扶手,掩不住的殷勤:“沈公子,您坐这儿,清静,看景儿也清楚,包您满意!”
沈峰随手丢下块碎银当做赏钱,“上壶好酒,弄两个小菜,再找个嗓子清亮漂亮的姑娘,唱支雅致点的小曲儿。”
银子入手,阿福脸上笑开了花,连声应诺。
小菜、好酒很快上齐,抱着琵琶的姑娘也被迅速领来,眉眼清秀,气质脱俗。
指尖拨弄琴弦,弦曲袅袅而出,倒真有几分雅意。
然而沈峰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他端着酒杯,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冷静地扫视着整个金雀阁。
一片笙歌燕舞中,却是暗流涌动。
不少女子,尤其是新面孔,眼神空洞麻木,身体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与那些常年接待客人的姐儿完全是两个状态。
不光如此,沈峰还发现了一个规律。
这些女子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后院入口,而在后院入口处,有两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守卫。′5_4¢看/书¨ ,免.费+阅·读*
守卫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紧张,似乎是在警惕着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线索,一定就在后院!
沈峰的手指在桌上,极其轻微地敲了两下。
不远处的狄不过和陶明收到信号,立刻“酒劲上头”。
狄不过一个趔趄,撞翻了邻桌的果盘酒水,酒液溅了旁边客人一身。
“瞎了你的狗眼!”邻桌客人拍案而起。
陶明立刻冲上去劝架,一把揪住狄不过的衣领吼道:“敢撞翻我们爷的酒?找死是吧!”
狄不过反手一推,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撞得桌椅东倒西歪,杯盘狼藉,场面一片大乱。
两个人从二楼“打”到一楼,还不肯罢休!
“叫你们管事的滚出来!赔爷的衣裳,赔爷的酒!不然拆了你这破楼!”陶明扯着嗓子,吼得震天响。
效果立竿见影!
大部分守卫和龟公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呼喝着涌向骚乱中心维持秩序。
本以为这么多人能够制止,哪成想两个人越打越来劲儿。
拳脚乱飞间,酒壶果盘成了武器,杯盘桌椅纷纷遭殃,被波及的欢客骂骂咧咧的推搡还手。
主动加入团战的人越来越多,混乱如同滚雪球般急速扩大,喧哗咒骂声浪掀翻了顶棚!
七八个龟公加上十几个守卫被裹挟在里头,左支右绌,愣是起不到半点作用!
一楼管事急得脑袋昏涨,冲着看守后院入口的两个守卫吼道:“你们两个是特么死的吗?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后院入口瞬间空门大开!
沈峰放下酒杯,装作不胜酒力,摇摇晃晃起身离席。
龟公阿福本想跟上伺候,却被大厅的混乱牵扯了心神,犹豫了一瞬。
就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沈峰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侧身一闪,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通往后院的通道!
几乎同时,另一道纤细却敏捷的身影,也从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利用混乱如游鱼般滑入。
四目骤然相对!
通道深处光线昏暗,但沈峰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眸子!
公主李婉晴——!
尽管此刻公主是那“玄衣公子”的装束,但沈峰绝不会认错。
李婉晴显然也认出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洞悉的了然。
无需言语,两人眼神交汇的刹那,已将对方来意看得分明。
沈峰极其轻微地一点头,李婉晴也几不可察地颔首回应。
两人同时转身,默契地沿着通道向深处潜去,脚步轻得如同踩在棉花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通道尽头,是一个堆满破酒缸和旧桌椅的杂物院。
避免被人发现,两人迅速隐于几只巨大的破酒缸阴影下,准备稍作察勘再着手行动。
突然,“吱呀”一声,老旧房门被推开,瞬间吸引了两人视线。
不远处,总管事孙二正点头哈腰地送几个人出来,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被送出来的人中领头那个人,沈峰瞬间就认了出来。
王魁!
他此刻穿着便服,但那标志性的厚底官靴在后院悬挂的灯笼下清晰可见!
更刺眼的是,靴帮子上,赫然绣着一只暗红色的蝎子纹!
孙二压低声音,带着讨好的谄媚:“王管事放心,货保管妥帖!隆昌的车,半夜准到北门,绝误不了事!”
王魁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嗯。北门那边周爷都打点好了,你们这边别出纰漏就行。后头那批新鲜货看牢点,出了岔子,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他特意加重了“周爷”二字。
隆昌的车、周爷、新鲜货!
沈峰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藏在酒缸后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亲眼所见王魁在此发号施令,亲耳听闻“周爷”之名,所有断裂的线索在此刻瞬间串联、闭合!
跟隆昌商行有关,又跟京卫司的人有关,那么被叫周爷的只可能是两个人。
一个是京卫司都统,沈峰的顶头上司——周鼎!
另一个就是兵部侍郎——周元朗!
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破开迷雾的锐利,在他胸中剧烈翻涌,无声的冷笑在嘴角凝结。
李婉晴同样死死盯着王魁那双靴子和那跋扈的姿态,眼神寒光暴闪,显然也得到了相同的结论。
此地不可久留!
沈峰当机立断,对李婉晴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后者心领神会,沿着原路,悄无声息地向通道入口退去。
刚到入口附近拐角,就听到前方传来打手粗鲁的呵斥声,以及狄不过、陶明故意放大的吵嚷声。
金雀阁的增援打手到了,堵住了通道!
李婉晴的手瞬间按向腰间软剑,但是沈峰更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低喝一声:“这边!”
猛地一拽,两人同时缩身藏于一根粗大的廊柱之后。
几个手持棍棒的打手骂骂咧咧地冲过,直奔前厅混乱的中心,对近在咫尺的廊柱阴影毫无察觉。
两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隙,迅速穿过依旧混乱的大堂,在喧嚣的掩护下,共同闪身出了金雀阁的大门。
夜风扑面,带着凉意,瞬间吹散了令人作呕的脂粉气。
李婉晴脚步未停,对沈峰微微颔首,身影便迅速没入更深沉的夜色之中。
沈峰伫立原地,目送那纤细背影消失,冰冷的视线再次投向金雀阁那片喧嚣刺目的灯火,如同盯着一头盘踞在黑暗里的噬人魔窟。
“周鼎、周元朗……”名字从齿缝间挤出,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