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黑暗沙漏与雨中的撕咬
厚重的铁门如同一块冰冷的墓碑,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源和声响。′卡¢卡·小,税/王? ~免-肺·阅?犊!绝对的黑暗像粘稠的墨汁,沉沉地覆在眼皮上,渗入皮肤的每一个孔隙。储藏室里陈腐的气味——松节油的刺鼻、霉变的纸张、干涸油彩和金属支架上的灰尘——在这种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发酵、凝结,变得更加浓烈而具体,如同某种活物的吐息。
右臂绷带的束缚感是这黑暗里唯一可辨的触觉坐标。新缠绕的绷带比医务室那一次更紧,仿佛要将皮肉下的骨骼一同勒紧,将每一寸知觉都囚禁在这方寸之间。药膏的清凉感在闷热的包裹下变得微妙而黏腻,伤口边缘的痒痛被放大百倍,针尖般细细密密地噬咬,每一下都清晰地拨动着被黑暗无限放大的神经。每一次轻微的心跳都带动着伤口附近的血管搏动,被绷带死死压住,化作一种沉钝的憋闷胀痛,从手臂一路弥漫至胸口。
夏凉在门外。
她并未离开。
虽然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呼吸声,甚至布料摩擦声,但一种冰冷的、绝对的、如同实质存在的注视感穿透了厚重的铁门,钉在后背上。像手术台上无影灯熄灭后,黑暗中手术刀冰冷的反光。她知道我的每一次因为强忍痛楚而细微的抽气,知道我在黑暗中摸索墙壁时指尖划过冰冷金属支架的轻颤,甚至知道我因为灰尘钻入鼻息而极力压抑的、在寂静黑暗中如同惊雷般响亮的咳嗽。
那无声的存在感,比任何喧嚣的窥视更具压迫力。是黑暗的沙漏中,掌握时间的、冷酷的守护者。她在计算黑暗的剂量?计算药膏渗透骨骼的时间?计算……我在这绝对囚笼中精神断裂的极限?
绝望和无助并非如潮水般涌来,而是如同冰冷的铸铁,被这黑暗和无声的凝视一点点浇铸进身体的每一个缝隙。我顺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粗糙的水泥地咯着脊骨,紧绷的肩膀因为右臂的疼痛和精神的极度紧张而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蜷缩身体,额头抵在冰冷绷带的表层,试图用一点物理的接触压下那惊涛骇浪般的恐慌。_3?叭/看`书~徃¨ +耕-鑫¢蕞¢全,冷汗滑过太阳穴,滴落在被灰尘覆盖的地面,无声无息。
时间在黑暗中无限拉长,只有伤口下的脉搏一下、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如同替这黑暗沙漏计时的、濒临耗竭的心脏。
就在这时——
一种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声音,极其缓慢而坚定地穿透了铁门厚重的外壳,钻入这密闭的黑暗囚牢。
不是脚步声。
是……滴水声?
嗒……
嗒…嗒……
带着一种潮湿的节律,敲打在门外冰冷的走廊地面上。
雨?
储藏室深处不透气,密封性极高,室内沉闷的空气毫无变化。但这声音……绝对是水滴从高处坠落、拍在水泥地上的清晰回响。冰冷的、持续的。
外面的雨下大了。那水滴的声音,渐渐变得密集起来,敲打着门外走道的水泥地,敲打着那扇隔绝生死的厚重铁门,也敲打在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嗒嗒嗒嗒嗒……
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像是在门外积蓄、翻滚,如同一场无声的洪流正在逼近。
就在这嘈杂雨声的包裹下——
突然!一声巨大而狂躁的拍门声,如同惊雷在耳畔炸响!
咚!咚!咚!
力道凶猛,带着不顾一切的蛮横,沉重的铁门剧烈震动,连门框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铁皮在震动中发出嗡鸣,震得门内靠坐在地上的我浑身发麻,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
不是夏凉!夏凉不会这样!她只会是无声的、冰冷的凝视!
“屿哥哥!开门!屿哥哥你在里面吗?周屿!”
是夏檬!
她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铁门,带着被雨声淋透的湿漉漉的尖锐和狂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这巨大的拍门声里混杂着她的哭喊、踹门声、甚至能想象她那身被雨水打湿的洁白裙摆贴在腿上,纯白小皮鞋疯狂蹬踹在冰冷铁门上的样子。·9*5·t`x?t...c\o!m*
“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听见了!开门!夏凉你给我开门!把屿哥哥放出来!”
绝望的黑暗囚笼被这狂暴的砸门声撞开了一道缝隙。生的光亮和混乱的气息似乎正在外面涌动。我猛地站起来,手掌抵在冰冷震动不止的门上,张口就要应声:“夏檬!我……”
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门外,夏檬狂乱的拍打和哭喊戛然而止!
取代她的,是一个冰冷、平稳、毫无起伏的女声,如同手术刀划开空气,精准地切断了一切喧嚣。
“闭嘴。”
声音极冷,极近。夏凉就紧贴在门板外侧。
所有的拍门声、哭喊声、踹门声,在那声“闭嘴”之后,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消失。门板的震感也停止了。只剩下外面更加瓢泼、更加急骤的雨声,冲刷着地面,发出持续的、白噪音般的哗哗声。
怎么回事?夏檬怎么了?
死寂。一种比刚才绝对黑暗中的死寂更可怕、更令人不安的死寂。只有滂沱大雨的声音在空旷走廊里回响,成为唯一的背景音。
“屿哥哥……”夏檬的声音重新响起,穿透门板,但己经完全变了调。不再是之前的哭喊和狂怒,而是……一种极力压制下、却无法完全盖住的、如同小兽临死前压抑的、浓重的鼻音和……尖锐的笑意混杂的怪异腔调。
“雨好大哦……”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湿淋淋的颤抖,飘忽不定,像断了线的风筝,“我在便利店外面,看到你了……屿哥哥……”她的声音贴近了门缝,带着一种恶鬼般的亲昵和冰冷的怨毒。
便利店里?我瞬间反应过来!是那天下午!夏凉带我去包扎,然后又去买冰激凌!那个雨幕降临前的短暂黄昏!
“……你们站在玻璃后面……”夏檬的声音幽幽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浸泡在冰冷的雨水里,又像是用玻璃碎片慢慢划着门板,“那么亮……那么干净……姐姐在……喂你吃药?还是……冰激凌?”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令人心寒的粗重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我站在马路对面……淋着雨……看着……”
一声极度压抑、从胸腔深处撕扯出来的呜咽混杂着破裂的笑声喷薄而出:“看着姐姐……把你手腕上的……药膏舔干净了……”
轰!
脑海如同被重锤击中!那天傍晚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便利店暖黄的灯光,冰凉瓷砖的地面,夏凉低头靠近时冰冷的注视……还有……那短暂几秒内,她舌尖冰冷的、带着药膏特有苦涩气味的触感!我以为无人知晓!我以为只是她病态的、隐秘的标记仪式!
“……舔得好干净啊……屿哥哥……”夏檬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刮擦着耳膜,带着崩溃边缘的疯狂和毫不掩饰的恨意,“甜吗?!屿哥哥?!姐姐嘴里的……药膏甜不甜?!”
门外猛地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不像是踹门,更像是身体重重撞在坚硬墙壁上的声音!紧接着是身体滑落的摩擦声和夏檬被极度压制却依旧清晰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低鸣。然后,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尖锐物体在墙面上快速用力划过的声音!刺啦——!
“呃啊……!……屿哥哥……”夏檬的声音带着剧烈的疼痛喘息,断断续续,却死死贴着门缝钻进来,如同黑暗潮湿角落长出的毒藤蔓。
“你听到了吗……雨声好大……”她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冷静和刻骨的恶意,穿透门板,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我的神经,“我刚才……跑过来的时候……路口那家新开的面包店……杏仁酥……刚烤出来……”
“香得要命啊……”她的声音带着扭曲的甜蜜和……牙齿咬合某种物体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湿漉漉的挤压声,“我把……整个托盘……都……买下来了……”
“现在……”
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在巨大的雨幕背景里无比清晰地传来,像某种恐怖的怪物在享受血肉盛宴。
“我正站在你的门外——”
“屿哥哥……”
“一颗一颗……地啃着……”
“一颗一颗……嚼得稀碎……”
“——咽下去!”
吞咽声混合着雨水的哗响,异常粘稠和巨大。
“偷走别人心心念念的东西……”夏檬声音里的甜美陡然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冰水般的、带着食物残渣黏连感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像咬碎骨头发出的摩擦声,“……要受罚的。”
“姐姐……”她的声音猛地转向门缝另一侧,像是穿透门板首接剜向沉默的夏凉,“把门……锁……紧……点……”
“你的药膏……和我的杏仁酥……”
“都需要——”她拖长了尾音,声音贴着门缝钻入,粘稠冰冷,带着嚼碎的甜蜜和淋漓恨意:
“——黑暗。”
咚!
一声更加沉闷的撞击声!这次更像是身体被猛地掼在门板上!
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冰冷的、永不停歇的暴雨声。淹没走廊,淹没门内外的死寂,淹没这隔绝一切的黑暗牢笼。
我靠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撞得胸腔生疼的门板滑坐到地上,黑暗中的听觉被放大到极限。门板上似乎还残留着被外力撞击的震动余波。黏稠的呕吐感和冰寒彻骨的恐惧攫住了西肢百骸。药膏的气息、绷带的紧缚、夏檬那咀嚼杏仁酥时湿漉粘稠的吞咽声,以及那句浸透恨意的“偷东西要受罚的”,全部纠缠在一起,在密闭黑暗的烘烤下,化作无形的丝线,一圈一圈勒紧喉咙。
黑暗的沙漏底部,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加入了新的、充满尖刺和黏腻怨毒的填充物。沙漏依旧在流淌,无声,冷酷,而沙漏之外,两双眼睛都在黑暗中无声注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暴雨冲刷的背景音中,一首紧贴在铁门之外的那个冰冷存在——夏凉——突然动了!
毫无征兆!
沉重的铁门内部锁扣处,猛地传来“咔哒”一声脆响!
金属机括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