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顾承砚的指尖刚触到那枚金属片,凉意便顺着指腹窜上来。~3·{8?看×?书&?网% ¤_无?D?错_@+内~:=容?
他屈指捏住窃听器边缘,借着防风灯的光仔细端详——外壳是薄如蝉翼的铜镍合金,接缝处有极细的螺旋纹路,底部还嵌着半颗芝麻大小的磁铁。
\"是伦敦产的。\"他嗓音压得极低,喉结在阴影里滚动,\"去年在圣约翰大学听讲座,见过英国军情六处的微型窃听器样品。
这纹路是伯明翰工坊的手艺,磁铁能吸附在铁器上,方便固定。\"
苏若雪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盯着那枚金属片,想起昨夜整理账本时,后窗曾传来极轻的刮擦声——原以为是野猫,原来早有人在踩点。\"可霍夫曼是德国人,大和物产是日商......\"
\"所以更麻烦。\"顾承砚将窃听器塞进袖扣暗格,指节抵着太阳穴。
现代教材里的内容突然在脑海翻涌:1930年代的上海,英美法租界各有情报网络,日德势力渗透,还有游走其间的双面间谍。\"能搞到英国设备的,要么是租界里的买办,要么......\"
他没说下去。
密室里的空气突然发闷,苏若雪却已懂了——能同时接触日德资源链和英美情报网的,必定是藏在暗处的\"中间人\"。
\"按原计划行事,别打草惊蛇。\"顾承砚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棉麻袖口传过来,\"明天我在账房放风声,你趁机换密信。\"
苏若雪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三年前暴雨夜,他醉倒在顾家祠堂前,浑身酒气却攥着本《国富论》。
那时她总觉得这个纨绔少东家荒唐,此刻倒看清了——他藏在金丝眼镜后的,是能把棋局看三步开外的锋芒。
\"好。\"她回握他的手,指腹蹭过他掌心里新磨的茧子——那是这月去苏州蚕房学缫丝留下的。\@白?马?,书?院>=° ?o更·~?新+)最11全?-(
次日卯时三刻,顾氏绸庄的雕花木门刚支开半扇,账房里便传来算盘珠子劈里啪啦的响。
\"王管事,把仓库那批湖丝装车。\"顾承砚跷着腿坐在红木椅上,茶盏在指尖转得飞快,\"汉口的陈老板催了半月,说要做军毯里子。\"他故意提高声调,\"可别让人家等急了,咱们顾氏的信誉比金子还金贵。\"
王管事捧着账本的手顿了顿。
这少东家往日最厌管货,今日倒奇了——他抬头瞥去,正撞进顾承砚似笑非笑的眼尾,突然想起半月前少东家带着苏账房查了三回仓库,连最里层的樟木箱都翻了,当下便应了:\"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苏若雪伏在案前拨算盘,余光瞥见顾承砚敲了敲桌角——那是他们昨夜约好的暗号。
她指尖微颤,装作翻找账本,袖中那方绣并蒂莲的帕子悄然滑落在地。
\"哎呀。\"她蹲下身,指尖准确摸到账桌下的暗扣。
檀木夹层\"咔嗒\"轻响,泛黄的信纸还带着昨日的墨香。
她迅速抽出原信,将伪造的\"霍夫曼计划\"副本塞进去——信纸上的德文字迹是她照着霍夫曼名片描摹的,连折痕都刻意压出旧印。
起身时,她的裙角扫过门槛。
帕子重新别回腕间,里面裹着的细瓷粉已随着动作簌簌落在门楣内侧——那是用米浆和炭灰调的,沾在鞋上便留痕迹,比洒香灰更隐蔽。
日头爬到屋檐角时,账房里的人陆续散去。
苏若雪望着满地算盘珠投下的影子,忽然听见后廊传来脚步声。
她垂眸整理账本,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却将那脚步声数得清楚——是杂役阿福,往常都是拖沓着鞋跟,今日却踮着脚,鞋尖擦过青石板的声音像猫爪挠心。?E?+_Z&小e说[网>,¨ @¥首·发,°[
她抬眼时正撞见阿福扒着门框的侧影。
那小子手忙脚乱缩回脑袋,粗布短打蹭得门框\"吱呀\"响,转身时裤脚带起一阵风,将门槛内侧的细粉吹得微微扬起。
苏若雪的指甲轻轻叩了叩账本。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走廊,照见阿福从偏门溜出去时,裤脚沾着星星点点的灰——正是她今早撒的米浆炭粉。
她放下算盘,将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重新系在腕间,发梢扫过耳坠,银铃铛在风里晃出极轻的响。
午后的法租界飘着雨雾,苏若雪缩在油布伞下,看着阿福的粗布短打消失在霞飞路拐角。
她加快脚步,木屐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被雨丝裹住,只余心跳撞着伞骨的节奏——那小子进了弄堂第三栋灰砖楼,门牌号是霞飞路147号,二楼西窗的铁锈栏杆还挂着半条蓝布围裙。
\"叮铃——\"
铜铃响在身后。
苏若雪垂眸整理伞骨,余光瞥见送煤球的板车碾过水洼,趁机将地址刻进掌心。
等阿福再露面时,他怀里多了个油纸包,指节捏得发白,像是生怕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顾承砚正在后堂调墨。听见门帘响,他头也不抬:\"查到了?\"
\"霞飞路147号,二楼西窗。\"苏若雪抹了把发梢的水,腕间帕子还沾着雨水,\"阿福进去半柱香,出来时抱着个油纸包,像是......\"她顿了顿,\"像是藏着密信。\"
砚台\"咔嗒\"轻响。
顾承砚搁下狼毫,镜片上蒙着层水雾,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早该想到,顾家绸庄的账房能引动日商、租界、汉奸三方盯着,绝不是单靠霍夫曼的贪心——阿福在顾家长了十年,每月月钱比普通杂役多五百文,原主荒唐时还替他顶过赌债,这样的人突然生异心......
\"我去查。\"他扯下青衫,从暗格里摸出顶旧草帽扣在头上,\"你留在店里,若我子时未归......\"
\"顾承砚!\"苏若雪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腕骨,\"你要扮什么?\"
他低头笑了笑,指腹蹭过她发间沾的雨珠:\"送报童。
霞飞路的报馆下午三点送晚刊,穿蓝布衫,斜挎帆布包,领口磨得发白——\"他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淡青的旧疤,\"这样像不像?\"
苏若雪的喉咙突然发紧。
三个月前他还在为改良缫丝机熬红了眼,如今却要混进虎穴。
她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块薄荷糖塞进他掌心:\"含着,报童总爱嚼这个。\"
顾承砚的脚步顿在灰砖楼下。
门廊的旧油漆味混着雨水,呛得他鼻尖发酸。
他低头翻着帆布包里的报纸,喉结动了动——薄荷糖的凉意在舌尖炸开,像苏若雪刚才攥他手腕的力道,又轻又狠。
二楼转角传来皮鞋声。
他弯腰系鞋带,听见两个男人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老洋行仓库?那地方早被工部局封了。\"
\"封了才好。今晚十点,接头人叫'黑鸢尾',带样品来。\"
\"可霍夫曼那老东西......\"
\"嘘!\"
顾承砚的手指掐进报纸。\"黑鸢尾\"这三个字像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三天前苏若雪截获的密信里,日商要在上海找\"能打通工部局关节的中间人\",署名正是鸢尾花印。
他数着脚步声下了楼,直到那两人的影子消失在雨幕里,才直起腰。
帆布包下的手掌全是汗,报纸边角被捏出褶皱,却恰好遮住他眼底的锋芒。
绸庄后堂的烛火晃了三晃。
苏若雪数到第七下,门帘\"刷\"地被掀开。
顾承砚的草帽滴着水,蓝布衫贴在背上,却笑得像捡了金元宝:\"今晚十点,老洋行仓库,接头人'黑鸢尾'。\"
\"你要我去?\"苏若雪的指尖抵着烛芯,火星子烫得她一颤,\"他们要的是中间人,我......\"
\"你像。\"顾承砚抽走她的手,用帕子裹住她发红的指尖,\"黑鸢尾需要能周旋在日商、租界、买办之间的人,要温婉,要会算账,要让他们觉得好拿捏——\"他望着她眼底跳动的烛火,\"你比他们想象的更像。\"
苏若雪忽然想起今早他在账房敲桌角的暗号,想起昨夜他在密室里说\"按原计划行事\",想起三年前暴雨夜他攥着《国富论》醉倒在祠堂前。
原来他早把这盘棋布到了三步外,而她是他最锋利的那枚棋子。
\"好。\"她抽回手,从妆匣里摸出那支翡翠簪子——是顾老太太临终前塞给她的,\"我扮成刚从苏州来的绸缎商,说要给'黑先生'带样品。\"
顾承砚从怀里掏出把勃朗宁,压上子弹:\"我在仓库外的钟楼守着,敲三下钟是撤离,敲五下是支援。\"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若有危险......\"
\"我知道。\"苏若雪替他理了理湿发,\"你要留着命,带顾氏绸庄的织机去内地。\"
老洋行仓库的铁门\"吱呀\"响时,苏若雪的心跳得像打鼓。
霉味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她攥紧怀里的油纸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是黑鸢尾......\"
阴影里走出个人。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她鬓边别着朵白玫瑰,像落在雪地上的鸦羽。
\"黑鸢尾?\"那女子轻笑一声,指尖抚过苏若雪鬓角的翡翠簪子,\"顾家的账房姑娘,倒会挑戏服。\"
苏若雪的后背沁出冷汗。
她认出这张脸——上个月在汇丰银行楼下,这女子替霍夫曼递过汇票,当时有人叫她\"白鸦\"。
\"我是......\"
\"黑鸢尾。\"白鸦替她说完,指甲掐进她手腕,\"那就跟我来。\"
仓库深处的阴影里,挂钟的指针正缓缓挪向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