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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血浸淮山

陈五的皮甲里结了层薄冰。^x~k¢a~n?s*h?u¨w¢u/.·c^o`m^十月的淮北风像把钝刀,刮得人喉咙发疼。他蹲在坍塌的箭楼上,望着远处南军的营垒 —— 那片原本插满 "王檀 " 二字旗的地方,此刻只剩几缕残烟,像被风吹散的灰。

"将军," 王铁牛裹着染血的披风爬上楼,脸上的刀伤结着黑痂,"韩公说东垒的灶膛凉了,南军走了至少三个时辰。"

陈五摸了摸城砖。砖缝里还嵌着半截弩箭,箭头沾着暗褐色的血 —— 是三天前南军夜袭时留下的。他数着脚下的断箭:"二十车投石车,五千步兵,就这么撤了?"

王铁牛把水壶递过去。壶里的水早冻成了冰坨子,陈五咬了口,冰碴子扎得舌尖发麻。他望着东南方的地平线,那里浮着片黄尘 —— 是太武帝的大军到了。

"陛下的羽林卫!"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陈五站起身,看见远处的官道上,黑色的旗海像潮水般涌来,"魏" 字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最前边的金漆车驾上,玄色龙袍翻卷如浪 —— 正是太武帝拓跋焘。

城楼下的士兵爆发出欢呼。陈五听见有新兵哭了,是那个从代郡来的小子,上个月还攥着他的玄鸟鱼符发抖,此刻举着陌刀跳上土堆,刀鞘上的牛筋被汗水浸得发亮。

太武帝的车驾停在护城河前。他掀开车帘,目光扫过残损的城墙、染血的壕沟,最后落在陈五身上:"陈五,你守了三十三天?"

"三十三天零七个时辰。" 陈五单膝点地,甲叶撞在冰地上,"南军攻了十七次,夜里摸营九次,用了火攻、水灌、挖地道......"

"朕都知道。" 太武帝下了车,靴底碾过冻硬的血痂,"崔浩的密报比你的战报还细。" 他指了指东南方的残营,"他们撤了?"

"撤得蹊跷。_x,s+h!a¨n+j~u-e^./c¢o/m!" 陈五站起身,"营里没留辎重,灶膛里的灰是新的,马粪还带着热气 —— 像是有计划的退。"

太武帝的手指敲了敲腰间的玉玦。那是他亲征柔然时得的,上边刻着 "破虏" 二字,此刻被他敲得叮咚响:"刘义隆派王玄谟来,折了一万二,现在怕了,跑了。" 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泛着光,"朕要追,彻底打垮南朝的北进念头!"

陈五的后颈汗毛竖了起来。他想起三天前在地道里捡到的半块木牌,上边刻着 "宁朔" 二字 —— 是王玄谟的偏将信物。"陛下!" 他急步上前,"南军若真败,该烧辎重、弃伤兵。可他们连伤兵都带走了,分明是诱敌!淮南山林多,咱们的骑兵展不开,步兵又累......"

"累?" 太武帝的声音冷了,"朕的士兵在漠南追柔然三千里,没喊过累!" 他转身对身后的将领们说,"长孙翰带五千铁卫打前阵,陈五领你的羽林卫跟朕压后!申时出发!"

陈五望着太武帝的背影,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平城行营,皇帝鬓角的白发在帐缝里泛着银。此刻那白发被风掀起,像把扎进陈五心口的刀。他摸了摸怀里的羊脂玉 —— 拓跋清塞给他的,此刻贴着心口,凉得像块冰。

"将军," 王慧龙瘸着腿过来,左肩的伤还在渗血,"我带玄甲骑探路。山林里的伏兵,骑兵比步兵灵便。"

陈五抓住他的手腕。王慧龙的皮肤烫得惊人,是箭伤感染了:"你烧得厉害,留在营里。"

"烧?" 王慧龙扯了扯嘴角,刀疤跟着扭曲,"当年在滑台,我被长戟挑开肚子,肠子都流出来了,不也追着刘宋的溃兵跑了二十里?" 他翻身上马,玄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再说了,我这把老骨头,给陛下探个路,值。-白!马?书!院` *追/蕞-薪′彰?节+"

陈五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林里,突然想起王慧龙说过的话:"我活着,就是要让南朝的兵知道,司马家的血没白流,王家的刀没锈。" 此刻他的玄甲上还沾着三十三天前的血,在寒风里结成了暗红的痂。

申时三刻,大军开拔。陈五的羽林卫走在中间,前边是长孙翰的铁卫,后边是太武帝的亲军。山林里的松树被风刮得沙沙响,陈五闻见了松脂的味道,混着若有若无的土腥 —— 那是新翻的土,埋着什么?

"停!"

陈五的陌刀突然出鞘。刀身映出前方树影里的反光 —— 是金属。他大喊:"有伏兵!弩手准备!"

但已经晚了。山林里响起尖啸,上千支弩箭破空而来,像群黑鸦扑向铁卫的骑兵。长孙翰的战马前蹄扬起,他挥刀去挡,弩箭却穿透了他的护心镜,血花在玄甲上绽开,像朵没开全的梅。

"杀!"

南朝的伏兵从树后、石缝里钻出来,穿着青灰色的皮甲,腰间挂着短刀,最前边的将领举着面 "檀" 字旗 —— 是檀道济的侄子檀和之!陈五看见他脸上的刀疤,突然想起三天前被俘的南朝斥候说过:"檀将军在淮南山林里埋了三万兵,就等魏狗追来。"

"玄甲骑!冲!"

王慧龙的喊杀声从左翼传来。玄甲骑像道黑色的闪电,冲进南朝的弩手阵。陈五看见王慧龙的刀光在林间翻飞,砍断了三杆弩机,可他的左肩突然一沉 —— 又中了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王兄!" 陈五拍马冲过去,陌刀劈翻两个南朝兵。王慧龙的玄甲上插着三支箭,其中一支扎进了脖子,血正顺着甲叶往下淌。他看见陈五,笑了笑,刀疤在血里泛着红:"陈... 陈将军,替我... 看眼洛阳的牡丹......"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从马背上栽下来。陈五接住他时,摸到了满手的血,温热的,带着松脂的香。王慧龙的眼睛还睁着,望着东南方 —— 那里是洛阳的方向,是他祖父王愉的埋骨地。

"王慧龙!"

陈五的喊叫声被喊杀声淹没。南朝的步兵从两侧包抄过来,长戟如林,矛尖上挂着结冰的血珠。陈五看见韩延之的重步兵在右翼被围,铁枪上的血滴在地上,冻成了小红点。韩延之的铁枪断了半截,正用枪杆砸着敌人的脑袋,白发上沾着脑浆。

"羽林卫!跟我冲!"

陈五的陌刀划出半轮银月。他砍翻一个长戟兵,又劈倒一个举着盾牌的步兵。刀身入肉的感觉像砍进冻硬的牛肉,震得他虎口发麻。王铁牛在他左边,陌刀上的缺口越来越多,每砍一刀,就大喊:"替王将军报仇!"

太武帝的亲军终于上来了。皇帝的御刀砍翻了三个南朝兵,玄色龙袍被血染成了紫褐色。他望着满地的尸体,突然大喊:"撤!朕中了埋伏!"

陈五抹了把脸上的血。他看见南朝的伏兵还在从山林里涌出来,像群黑蚂蚁。王铁牛的左肩中了箭,却还在砍人,刀背上的缺口割破了他的手,血滴在陌刀上,和敌人的血混在一起。

"弟兄们!护陛下撤退!"

陈五的声音哑了。他带着羽林卫围成圆阵,陌刀朝外,像朵带刺的花。南朝的步兵冲上来,被刀光扫倒一片,又冲上来一片。陈五感觉有什么东西扎进了大腿,低头一看,是半截弩箭,箭头还带着倒刺。

"将军!"

甜南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陈五恍惚看见女儿站在阵外,穿着豆绿色的布裙,手里举着糖人:"阿爹,疼么?" 他摸了摸怀里的羊脂玉,玉上沾着血,是王慧龙的,是韩延之的,是王铁牛的。

"不疼。" 他轻声说,"阿爹的心里热乎。"

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渐远。陈五望着满地的尸体,北魏的玄甲、南朝的青甲,像块染血的棋盘。王铁牛跪在他身边,正在给他拔腿上的弩箭,疼得他直吸气:"将军,王将军没了,韩公伤了,司马公的游骑... 只剩二十七个。"

陈五的眼泪掉在冰地上,砸出个小坑。他想起王慧龙说的 "看洛阳的牡丹",想起韩延之的铁枪断成两截,想起司马休之的剑穗在火光里滴血。太武帝走过来,玄色龙袍上全是血,像浸过红墨水:"陈五,朕... 朕错了。"

陈五抬头。皇帝的眼角有泪,在寒风里结成了冰:"朕以为刀能解决一切,可刀砍得断敌人,砍不断人心。" 他蹲下来,替陈五系紧腿上的布带,"你说的对,互市的甜,比刀更长远。"

陈五摸了摸王慧龙的玄甲。甲叶上还留着他的体温,此刻却冷得像块铁。他想起拓跋清在石榴树下说的 "我等你",想起小女儿举着布老虎喊 "阿爹"。此刻怀里的羊脂玉还暖着,暖着他心口的血,暖着他未凉的希望。

"陛下," 他轻声说,"等伤好了,臣想回甜市。"

太武帝点了点头。他望着山林里的残阳,血红色的,像块烧红的铁。风卷着松针吹过来,陈五听见有人在哭,是那个代郡来的新兵,正抱着王慧龙的玄甲,哭得肩膀直颤。

"收兵吧。" 陈五说,"把弟兄们的尸首带回去,给他们立块碑,刻上名字... 让后人知道,他们是为大魏死的。"

王铁牛抹了把脸,去收王慧龙的刀。陈五望着远处的残阳,突然想起甜市的甜饼,想起胡汉孩子一块儿滚铁环的笑声。他摸了摸腿上的伤,疼得咧嘴,却笑了 —— 只要人还在,甜市的火种就不会灭。

太武帝的车驾缓缓启动。陈五坐在马背上,望着满地的尸体,突然觉得这一仗没白打。至少,皇帝知道了刀的局限;至少,他还活着,能回去见拓跋清,见小女儿;至少,胡汉互市的甜,还能继续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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