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日,陈段递来的一份密信,落在了严良案头。^x¢7.0!0+t¢x?t′.,c-o`m′
信上写得清楚,离黑石村不过十里地的青冈村,盘踞着个叫危弘昌的,仗着玉剑门撑腰,手下纠集了三百五十来号人。
邻近的黄泥村,那史景瑞倒拉起了一股人马,和严良一样,背地里靠着青山帮这座山头,既是盟友,暂且可放到一边。
还有个游浩川,却投了五米教的庙门,聚拢的也有三百上下。
至于那肖泽洋与能翔飞两个,背后虽没大山靠着,倒也勾连着些中小帮派,只是两人捆在一起,分量也及不上前头三家里头任何一个……
严良对着密信,一个字一个字看得分明。末了,抬眼看向侍立的谢文:“阿文,去唤大伙儿,议事厅!”
厅内很快便聚满了人。严苏公司能拿主意的大小头目,俱已在场。
严良慢条斯理地将几股势力的根脚说了,挥手让大家畅谈。一时间,厅里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苏瑶手指点在桌案上青冈村的位置:“当先打掉这姓危的!玉剑门的狗腿子最硬,拔了他那颗头,剩下的还能蹦跶多高?”
谢文却紧盯着游浩川的名字:“良哥,依我看,得先处理游浩川!这厮手段下作,树敌最多,早犯了不少人的忌讳!”
谢飞也嚷嚷着:“咱捡软柿子捏,把那两个弱的先削了,再合起伙来啃硬骨头!”
严良坐在上首,默然听着各人吐沫横飞。他半阖着眼,指节在紫檀木扶手上一下下地轻敲,像是掂量着众人话语的分量,又似在心里无声地将这几条道都走了一遍。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沉寂,那敲击声停了。严良睁开眼,眸光锐亮,斩钉截铁吐出两个字:“游浩川。”
厅中霎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谢文愣了愣,赶紧起身:“良哥,我方才说动他……那是胡咧咧的!姓游的靠山可是五米教,那帮妖道……”
众人也纷纷附和:“是啊良哥!五米教凶名在外,咱们何苦先去撩那虎须?”
严良嘴角一勾,掠过一丝冷峭的笑意:“阿文有句没说错,他游浩川人缘臭遍街,此为其一。其二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疑惑的脸,“正因他抱住了五米教这条最粗的大腿,我才非先敲掉他这颗钉子不可!”
他声音一沉,字字清晰:“五米教?势力再大,那也是外来的强龙!初到康保县就搅得天翻地覆,早已惹得本地各门各派憋了一肚子邪火。+微?趣~小,说′ ′更`新~最\快?可惜大家心思各异,捏不成拳头,才容他们嚣张至今。那游浩川,为巴结五米教,暗地里干下的龌龊勾当数不胜数!他这条投靠外鬼、祸害乡邻的毒藤,消息一旦走开,你们说,江湖同道是拍手叫好,还是替他喊冤?”
苏瑶眸光陡然亮起,豁然贯通:“我明白了!夫君的意思是,打旁人,旁人多半兔死狐悲。唯有打这游浩川,非但无人记恨咱们,怕还有暗中援手的!此乃借风助火,又能剪除外道羽翼,一举两得!”她忍不住笑出声来,透着一股爽利劲。
众人略一咂摸,也回过味儿来,纷纷点头称是,厅内气氛豁然开朗。
“好!”严良拍案定音,“眼下旁人还不知那游浩川扒上了五米教的门路,咱们就‘帮’他把这事扬出去!告诉手下弟兄,立刻放风,要让整个康保县道上的朋友都知晓,那姓游的不单是五米教的走狗,还野心勃勃,妄图吞了康保县江湖这口大鼎!”
“是!”下方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严良转向立在角落的小夏、小秋:“上午继续训练一营二营的弟兄,随时准备见血。另外,拣四十个眼明手快的,午后带他们去……摸一摸弓箭。”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小夏、小秋微微颔首,利落应道:“是!”
………………
转眼又是月余。
这一个月,康保县的江湖上,一股风已经刮遍了角落旮旯——全是严苏公司的风,卷着游浩川和五米教暗通款曲的消息。
传言起来,比野火窜得还快。不出三日,上至三足鼎立的大派,下到十八村地头蛇的耳朵里,都灌满了这个信儿。起初还是低声议论“暗中勾搭”,没几天,便成了“歃血为盟”,再到后来,直传成五米教将那姓游的整个儿吞并了!游浩川的名号,一夜之间响彻康保县,只是每当被人提起,听者多半要“呸”地啐上一口,牙根恨得痒痒。
严苏公司里头可没闲工夫理会外头的唾沫星子。整整一月,后山那片空地被操练得尘土蔽日。
每日天不亮,一营二营的汉子就被鞭子似的喝令催起来。?s-o·s^o¢x!s!w*.*c·o+m+扎着黑腰带的,先顶着寒气绕山疯跑一圈(何止五里?那坡度,腿肚子都哆嗦)。接着便是摔打扑跌,拳拳到肉的体术。小秋教得极狠,动作慢了半分,戒尺裹着风就抽上小腿肚。
跟着小夏的弟兄更叫一个惨烈。跑完山,还没来得及喘匀气,便被赶鸭子似的踹进荒沟野林。射箭?挽弓的臂膀肿了又消;辨认踪迹?在林子里摸爬滚打,活像泥地里刨食的野猪;伏击、绞杀、冷招……一套套近乎搏命的玩意儿流水般往身上夯。一月下来,这帮汉子黝黑精瘦,眼神里却像淬了火的刀子,身骨硬了,拳脚稳了,更难得的是那一股子寻常草莽散不开的齐整劲,透出点大门派铁旗弟子的影子了。
严良也没闲着。每日除却跟小夏对练,就是四下里物色趁手的家伙。七弯八绕的门路,愣是叫他从青山帮手里、几个破落小门派的库底子,又抠出二十张硬弓劲弩,连前番缴获的四十件,一股脑分给各堂口。暗地里,几双眼睛早已像钉子,深深楔进游浩川日常的每一步里。
八月十五,中秋。
大燕处处张灯结彩,街巷孩童追逐嬉闹,花炮碎纸裹着欢声笑语扑了行人满头满脸,却惹不起半分火气。
黑石村严家深处那间静室,昏暗中只点着一盏油灯。严良半陷在圈椅里,闭着眼。外面喜庆的人声像隔着一层厚毡子,只余下自己沉稳的心跳。一桩桩盘算在心头飞快闪过,最终却滑向了更远的地方——从睁眼时的异乡客,到如今手掌一村一帮生杀……这滋味,荒诞得令人心头发烫。从前模糊的“想要什么”,如今清晰得如同刻在骨头上:征服!无论是这逼仄江湖,还是他心底那头蠢蠢欲动的兽。每一步踏平荆棘的跋涉,每一次险中求胜的豪赌,都如同最烈的老酒,烧得他喉咙发干。这隐秘的贪恋让他无声地咧了咧嘴,暗骂:老子骨子里,怕真是个祸胎!
灯火轻轻一晃,严良豁然睁开眼,眸子里再无半分恍惚,只有一片沉冷的笃定。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起身推开房门。
门外,青石地上黑压压站满了人。夜露浸湿了衣襟,却压不住肃杀之气。大小头目一个不缺,见他出来,无声地抱拳,躬下腰身。
“时辰到了。”严良目光掠过一张张紧绷的脸,声音不高,却穿透寂静,“按先前划下的道,走!”
“喏!”压抑的低吼应声炸开。人影憧憧,瞬间如黑潮般向黑暗中分泻而去,只留下浓重的夜色和门口守着的苏家姐妹——苏瑶握着袖中短刃,眸光沉沉望向夫君离去的方向;苏昭则挺立门前,身影如孤峰。
黑冰台与神羽门的影子,鬼魅般缀在严良身后,直扑游家大院。明面上是七进的气派宅邸,内里乾坤却在那三重门后——那底下,掘着康保县最大的销金窟,夜夜骰盅哗啦,压着无数见不得光的喘息。而另一路,一营二营的汉子,如同饿狼出笼,分扑游浩川在镇上的七处盘口,那灯火辉煌的客庄、喧嚣鼎沸的饭馆——顷刻之间,便要染上血色。
…………
戌时将尽,月轮初上,严良带着小夏、小秋以及五十名精锐,悄无声息地潜出黑石村,直扑康保县郊外那座灯火通明的巨兽——游家大院赌坊。
此处是游浩川的心尖肉,骰盅牌九轮盘齐全,昼夜豪客不断,更以守卫森严闻名全镇。游浩川本人,每夜必来此坐镇。这,便是严良今夜选中的雷霆落脚点。
二十分钟后,大院外围密林深处,数十双眼睛如同潜伏的饿狼,死死锁住那片笙歌鼎沸的院落。
子时的梆子声仿佛掐在喉管里落下。严良齿缝间迸出一字:“动!”
小夏与小秋眼神一碰,无需言语。身后众人,动作划一地扯出黑巾蒙住口鼻,只余下冰冷的眸光。两道纤细却煞气凛然的身影,领着黑冰台与神羽门共八十条好汉,瞬间撕破黑暗,涌向那金玉其外的“大宅门”。
小夏如利箭贯出,撞开虚掩的大门。厅堂内笙箫正浓,喧闹入耳。门口两个倚着柱子的彪形大汉被惊动,一个箭步冲上来喝问:“他娘的!哪路不开眼的……”
“送你上路!”
话音未落,小夏鬼魅般欺近,左臂铁箍般锁住一人脖颈,右手寒光乍现——那柄惯用的狭长快刀,已从她袖口滑出,精准狠辣地捅进第一名守卫的腹中!刀身血槽瞬间激涌出一股滚烫的红箭,飚射在雕花门框上。守卫双目暴突,喉头嗬嗬作响,双手死死抓住小夏的前襟。
小夏看也不看,抬脚将他沉重的躯体踹飞,踏着飞溅的血珠直扑厅内。死者垂死的闷哼成了最好的警报,厅堂侧门轰然撞开,十来个衣衫不整的打手睡眼惺忪地涌出,尚未搞清状况,黑冰台的汉子已如猛虎出闸般卷入人群!
低喝声中,小夏手腕疾翻,长刀在昏暗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银弧。嗤啦两声裂帛之音,最前两名打手胸前衣襟迸裂,深可见骨的伤口猛然绽开。剧痛刚刚传到大脑,未及嘶嚎,小夏的刀尖已毒蛇般回旋掠过两人咽喉,割断气腔,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动作行云流水,狠辣迅疾到了极致。严良在后冷眼瞧着,心底也不由暗赞:唐门磨出的刀,果然淬了生死关前的狠劲!
小秋冷哼一声,不愿她专美,短匕在袖中弹出,如穿花蝴蝶般扎进混乱的战团。
小夏更是势不可挡,长刀翻飞处,寒光掠过必带出一蓬血雾,沿途人影非死即伤。她不恋战,直奔右侧那道虚掩着传出淫靡喘息的房门。一脚踹开——
房内热气蒸腾,脂粉气混着浊味扑面。一个浑身精赤、肌肉虬结的大汉,正将一名女子死死压在水绿绸被上,腰臀狂野耸动,榻边歪斜着几个同样一丝不挂、眼神迷离的艳妓。巨响撞入,压住惊叫声。
那巨汉终于察觉异样,怒吼着从女人身上弹起,探手就去抓枕底匕首!
小夏唇边勾起一抹冰冷如霜的笑纹,人已如风卷至榻前。长刀毫无花哨,笔直贯出!巨汉匕首堪堪拔出,刀光已至!
“噗嗤!”
刀锋精准无比地破开他大张吼叫的嘴,贯透咽喉,锋锐的刀尖带着碎骨血沫,狠狠钉入他身后的雕花床柱!巨汉双目圆瞪如铜铃,喉间“咯…咯…”作响,似不敢相信眼前一切。他庞大的身躯轰然砸落,压在那名妓女身上,污血浸透了身下昂贵的水绿绸被。
“啊——!!!”
女人的尖厉嚎叫撕心裂肺,几个艳妓吓得魂飞魄散,滚作一团惨白肉球。数名跟进来的神羽门兄弟被眼前景象惊得一顿。
“夏姐,这几个……”一人压着嗓子问。
小夏眼底寒芒一闪而过,没工夫理会她们的生死,也没有多余的人手看守这些活口。
“杀!”
说罢,长刀带血,小夏转身踏出房门。
在她身后顿时响起刀锋入肉的闷响与戛然而止的惨嚎。
大厅内,喧嚣已被彻底的死寂取代。十余名守卫横七竖八倒卧在血泊之中,血腥气盖过了酒香脂粉。
小秋正带人迅速清理战场,尸体被草草拖拽着扔进后厨堆放杂物的柴房,地上的血迹被湿布胡乱拖过,留下一道道暗红的诡异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