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契
民国七年的中元节,清河镇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雨水冲垮了乱葬岗的黄土坡,十几具缠着褪色红绸的白骨从泥浆中裸露出来,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怨灵。棺材铺的老掌柜蹲在雨里,用满是老茧的手指摩挲着一具骸骨腕上的银镯子,浑浊的泪混着雨水砸在森白的骨头上。
"三十年了......"他的叹息被雷声吞没。
十七岁的学徒阿诚躲在门板后,看着掌柜抱回一个贴着喜字的木匣。匣子打开时,腐臭味瞬间弥漫整个铺子——里面整齐码放着十片泛黄的指甲,每片都描着褪色的蔻丹。
"今晚给陈家的纸人点睛。"掌柜扔来一支狼毫笔,笔尖沾着暗红的液体,"记住规矩:左眼点尸油,右眼点心头血,中间间隔七息。"
阿诚咽了口唾沫。他听说过这个禁忌:若是两滴血同时落下,纸人就会......
"就会活过来。"掌柜突然凑近,烟袋锅里的火星照亮他缺失的左眼,"就像三十年前那样。"
子时三刻,阿诚战战兢兢地站在纸新娘面前。这纸人足有真人高,凤冠上的珍珠是真的,霞帔用的是上等苏绣,裙摆下露出一双三寸金莲——那分明是真正的绣花鞋!
"咯吱——"
阿诚手一抖,两滴血同时坠入纸人眼眶。
刹那间阴风大作,烛火变成惨绿色。纸新娘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的朱砂突然晕开,一首裂到耳根。阿诚惊恐地发现,纸人的指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就超过了那些装在木匣里的旧指甲......
第二章·皮影
第二天清晨,镇上传来了第一个噩耗。 陈家的丫鬟春桃死在厨房,胸口破了个碗口大的洞。更诡异的是,她的嘴角被人用针线缝出夸张的笑容,脸颊涂着和纸新娘一模一样的胭脂。阿诚在人群外围看见了掌柜——老人正用烟袋锅悄悄接走从尸体指尖滴落的血。
当夜,阿诚被一阵"沙沙"声惊醒。月光下,纸新娘正站在他的床前,嫁衣下摆滴着暗红的液体。她的左手捧着一个瓷碗,右手食指的指甲突然脱落,掉进碗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郎君......"纸人的声音像指甲刮擦棺材板,"该修指甲了......"
阿诚夺门而逃,却误入了掌柜从不让他靠近的柴房。墙上整整齐齐钉着七张人皮,每张都描画着精致的新娘妆。最旧的那张己经泛黄,胸口处用金线绣着"林小荷"三个小字。人皮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和阿诚梦中出现的一模一样的银镯子。
"光绪二十三年,陈家第一个冥婚新娘。"掌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知道为什么她的皮比其他人都旧吗?"
烟袋锅戳向人皮的脖颈——那里有一圈明显的勒痕。
"因为她是被活活勒死的,死前挣扎得太厉害......"
阿诚突然想起这些天反复做的噩梦:一双戴着银镯的女人的手,正在把一根红绸往他脖子上套......
第三章·轮回
中元夜,全镇挂起了白灯笼。
阿诚穿着嫁衣被铁链锁在花轿里,透过帘缝看见纸新娘骑着纸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路边每户人家门前都摆着供桌,上面除了一对白蜡烛,还放着各式各样的利器——剪刀、菜刀、甚至还有生锈的棺材钉。
"这是在选凶器呢。"掌柜穿着司仪的喜服,凑在轿边低语,"等到了乱葬岗,你可以选一样最喜欢的......就像当年对我那样。"
阿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轿子经过乱葬岗时,暴雨冲开的坟坑里突然伸出一只只苍白的手。那些手上都戴着银镯子,腕间缠着褪色的红绸。纸新娘勒住纸马,腐烂的半张脸转向阿诚:
"郎君可还记得?光绪二十三年七月初七,你在这亲手把绸带绕在我脖子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阿诚看见三十年前的自己——那时他是陈家的管家,奉命给不愿配阴婚的卖唱女林小荷"梳妆"。少女挣扎时,他失手用红绸......
"这次换你当新娘。"纸新娘掀开盖头,露出和林小荷一模一样的半边脸,"永生永世。"
当冰凉的绸带绕上脖颈时,阿诚终于看清——纸新娘的嫁衣内衬,赫然是用七张人皮缝制的。最新的一张还在渗血,正是昨日死去的春桃的皮肤......
第二年清明,棺材铺来了个新掌柜。
有醉汉赌咒发誓,说深夜路过铺子时,看见八个纸新娘在月光下打麻将。最年轻的那个总是输,每次都要被剪掉一截指甲。而铺子后院的柴房里,整整齐齐地挂着八套嫁衣。
最旧的那套嫁衣胸口,金线绣的名字不知何时变成了"阿诚"......